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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等天亮後,他們能看得清楚是寡人就好了。」秦王政自言自語。

  嫪毐那方面也採取拖延戰術,既然秦王耗在這裡,真是再好不過,省得他攻進城後,還怕找不到他的下落,當然能現場射死最好,免得王竭明白過來,陣前倒戈。

  他一邊派出傳騎,將各方面攻城情況回報,一邊下令不停放箭,等待著任何一方突破王城,他就可帶著這批親信部隊沖進去捉拿秦王。

  在多處攻城行動中,以夷軍的表現最為積極,因嫪毐和他們達成了協議,只要攻進王城,寶石珠玉任他們掠奪,美女宦者任他們帶回去做妾做婢,或是當奴隸。

  他們不但用撞門機撞門,用雲梯爬城,他們更使出特有的絕技,以飛雲索鉤住女牆,就著繩索揉爬上去,輕捷有如猿猴,使防守者防不勝防。

  這些夷軍全力攻擊,鼓聲、喊殺聲,驚動天地,震懾人心,他們所攻的朝陽門岌岌可危。

  蘄年宮中則到處都是由火箭引發的火頭,經過夜風一吹,火勢蔓延加強,宮女奔逃號哭亂成一片。

  秦王皺皺眉頭向郎中令秦德說:「你下去整理宮中,各就各位工作,哭號亂奔者斬!」

  秦德奉命下去,帶著數十名郎中巡視各地,斬殺了十多名驚惶哭喊的宮女宦者,就再也聽不到宮內哭叫,也不再見有人豕奔亂竄。所有的女官宮女安排送水送食,照護傷者,全部宦者和侍中都送上宮牆戰鬥。

  「誰去昌平君處請救兵?」秦王政轉臉問桓齮。

  桓齮一時未回答出話來,秦王政這時才發現到站在桓齮背後的王翦,他微笑著對他說:「王翦,你有辦法出去請救兵否?」

  「啟秦大王,召昌平君回救,恐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王翦回答。

  「依你之見,」秦王政笑笑看著他,鼓勵他說話:「大膽進言,不要怕說錯。」

  「依臣之見,只要能使衛卒反正,則王城之圍瞬間可解……」

  「辦法雖好,只怕難以做到。」桓齮不以為然地在一旁插口。

  「讓他說下去!」秦王政瞪了桓齮一眼,溫和地對王翦說:「你有辦法嗎?」

  「正是,」王翦胸有成竹的說:「衛卒左尉楊端和是臣好友,衛尉王竭與臣也有數面之交。」

  「好,你去試試,如有閃失,寡人會封蔭你的家人。」秦王政的口氣,也是不太相信事情會成功,但情況緊急,也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請大王賜臣憑證。」王翦拱手俯首行軍禮。

  秦王政想了想,取過桓齮的佩刀,割下王袍的一角,咬破了中指,滴血寫道:「如寡人親臨。」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密璽蓋上,交給王翦說:「寡人和秦國的命運全交托將軍了。」

  12

  王翦將秦王政賜的大宛汗血白馬牽上城牆,然後用數根粗壯繩索捆住馬腹,再以數十兵卒的合力,將他連人帶馬從城角的陰暗處放了下去。

  他身騎白馬,手執白旗,口中大喊:「王翦奉大王命,前來談判!」

  嫪毐正要叫人放箭,王竭制止住他。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何況他只單人品馬。」他轉臉向一旁的左尉楊端和說:「你上去看看,接他過來!」

  楊端和聽得是王翦來了,早就想迎上去,一得軍令,兩腿一夾,座下五花馬急沖而去。

  兩人在半途中停下,馬上輕聲交談。王翦先將秦王政血詔給楊端和看了。

  「血詔不假,」楊端和說:「但說不動王竭,更制止不住嫪毐。」

  「為什麼?」王翦催動馬,和楊端和並轡而行。

  「嫪毐一心要置主上於死地,口口聲聲說他是被劫持,主上現在說什麼都是不能算數的。」

  「那王竭呢?」

  「他忠於太后和呂不韋,當然最後會聽嫪毐的,因為嫪毐用的是太后玉璽的詔命,說是要解救主上。」

  「那依你之見呢?」王翦說:「我敢單人品馬來,主要是因為你在。我死不足惜,嫪毐成王,秦國不堪設想。」

  「擒賊先擒王,我回去建議召開攻城最後協調會議,乘機制住王竭,你找機會刺殺嫪毐。衛卒將領中還是忠於主上者居多。」

  「事成主上一定有封賞。」

  「『如寡人親臨',你現在的話就是主上的話,」楊端和笑著說:「但我們是在行險招,能活命時再說吧!現在我們要快馬回陣,免得嫪毐和王竭起疑。」接著他大聲高呼:「跟我來!」

  楊端和一馬當先,領先回陣,王翦白馬緊緊跟隨。

  「原來是你,王將軍。」在火光下,王竭一眼認出是王翦。

  「正是末將。」王翦在馬上行了軍禮。

  「宮內主上情況如何?」王竭問。

  王翦還未來得及答話,楊端和已接了過去:「主上原來真的遭到劫持,末將建議召開最後協調會議,討論攻城最後部署。」

  「主上真的被劫持?」王竭轉向王翦問:「帶頭者是誰?」

  「主上情況的確危急,帶頭者為一閹者,末將亦不知其姓名。」王翦有意無意看了旁邊的嫪毐一眼。

  這時楊端和已派出傳騎召集到步、騎、車及其械隊各少尉,習慣上是由副將左尉主持會議。

  楊端和首先傳閱了秦王政的血詔,然後大聲說:「主上的確被人劫持,但劫持者並非別人……」他以佩刀指指一旁的嫪毐,反手佩刀已架在王竭頸子上。他又大喝著說:「各部少尉聽令,奉大王詔,衛尉王竭昏庸,著即拿下!並合力殲滅叛軍,捉拿首逆嫪毐!」

  幾個王竭的親信護衛上前來救,王翦一刀一個,全都了帳,其餘的也都不敢再動。各部領軍少尉見過血詔,當然無話可說,楊端和隨即命人將王竭捆綁在馬上,王竭大呼冤枉。

  「等見到主上,你當面解釋吧,」楊端和笑著說:「目前未將只有得罪了。」

  王翦再尋嫪毐時,只見他帶著一夥人逃奔正陽門夷軍去了,他單人品馬追趕,嫪毐的門客家僮數十人回身抵擋,王翦左突右沖,刀起刀落連殺十數人,但終於讓嫪毐逃脫。

  這邊楊端和重新分配任務,除了留守少數車卒隊外,全都分兵側擊攻城各叛軍,並命一路喊話招降。

  此時天已大亮,叛軍聽到喊話,紛紛器械投降。夷軍見大勢已去,紛紛向西撤退,只見西邊又出現大批虎賁軍旗兵,原來是昌平君攻下長信侯府後,發現嫪毐率軍先至蘄年宮,趕快率騎兵回程來救。

  秦王政在城樓上親眼看到事情的進行,又見王翦白馬白刃,在敵陣殺進殺出,有如猛虎入羊群,他忍不住對桓齮等人說:「王翦真是一員智勇雙全的虎將!」

  這時候他才想起,父親莊襄王臨終時,曾遺命注意培植這位將才,難怪名字這樣熟。

  經過衛卒部隊和昌平君回師的虎賁軍夾擊後,各路叛軍紛紛撤離王城,各自在咸陽城民屋設防,負隅抵抗,尤是縣卒和官騎明白秦法嚴峻,沒投降者在民間大事擄掠,準備搜括點逃亡的本錢,搶完了就放一把火,燒得精光,對婦人女子更是不肯放過,燒殺姦淫擄掠乃是敗兵臨死前的享受和報酬。

  咸陽巷戰經過了兩夜一天,總算平定下來,蘄年宮傷痕處處,咸陽城近乎半毀。

  經過清點,死傷兩千多人,重犯衛卒領軍衛尉王竭、縣卒領軍內史劉肆、官騎領軍佐弋張竭、中大夫令陳齊等皆生俘,就是不見了嫪毐。

  秦王政下令,這些謀反重犯下廷尉治理審問,待首犯嫪毐逮捕一併判罪。

  有功者先行賜賞——

  昌平君反應靈敏,回軍快速,及時救駕,加封食邑三千戶,連同前二萬戶,共食邑兩萬三千戶。

  國尉桓齮,秉性忠義,自始至終,與君共難,著進爵兩級,由左更進至少良造,升任大將軍。

  虎賁軍左尉王翦智勇雙全,臨危不亂,挽轉狂瀾,著進爵三級,由不更進爵為公大夫,升任虎賁軍都尉。

  衛卒左衛楊端和,生性聰慧,見機而作,反亂為正,著進爵三級,由上造進為五大夫。升任衛尉。

  侍中趙高,其志忠純,危時護駕,只言釋疑,著升車府令。

  其餘參戰人員,連同宦者皆進爵一級,並厚予金帛賞賜。

  同時下令全國——

  有生擒嫪毐者得賞錢百萬,殺之者賜錢五十萬。

  另派人馬守住雍地大鄭宮。

  但嫪毐卻像輕煙似的消失無蹤,儘管官家民間、軍隊百姓,人人日夜都在注意搜查。

  有些聰明人卻並不盲從這股風潮,他們知道,除了雍城的某個地方,就算翻遍秦國每寸土地也找不到嫪毐。

  秦王政還是擺不脫投鼠忌器這個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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