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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有人在蘄年宮作亂,劫持了主上!」嫪毐得意地笑著說。

  「劫持主上?」太后不解地搖搖頭。

  「攻破蘄年宮,我的家僮和舍人就會劫持主上了!」他又哈哈大笑。

  「毐郎,小心行事,最好不要傷害到嬴政,他到底是我親生的兒子!」太后帶點祈求的口吻說。

  「卿卿放心,事成以後,我會封個嬴國給他。」

  「那樣也好。」太后歎了口氣。

  嫪毐興沖沖地走了。

  楚玉太后望著他消失背影的門,久久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10

  在咸陽蘄年宮中,軍機殿的密室裡,燈光明亮,秦王政居中而坐,主持著伐毐國捉拿嫪毐的行動。國尉桓齮一旁侍坐,忙著發號施令,調兵遣將,呂相國沒有接到通知,秦王政不想讓他知道這項行動。

  密室內外佈滿了全副武裝的郎中侍中,殿前殿后也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警戒嚴密。人數雖眾,整座宮殿卻是鴉雀無聲,一片寂靜肅穆,只有偶爾來的探騎和軍使者,在殿前下馬石前下馬上馬,然後飛奔大殿石階前,高聲報名而進。這時會響起一陣雜亂急速的腳步聲和佩劍撞及腰帶的"叮噹」聲,很快又恢復平靜。

  所有的人在殿內殿外,有事都用耳語交談,所有到達下馬石的馬,全都口中銜枚,連嘶叫聲都沒有,來時去時,只聽得見馬蹄敲擊著青石板的聲音在夜風中震盪迴響。

  琉璃燈光下,秦王政面無表情,聽著桓齮報告軍情:「據軍使來報,昌平君率領的虎賁軍幾個時辰前已出發,預計寅時前可包圍長信侯府,發動拂曉攻擊,計劃是在明日午時前完成消滅嫪毐叛逆的任務。」

  秦王政此時面現微笑,點點頭說:「這次派昌平君領虎賁軍,完全不經過一般的軍令系統,嫪毐在朝中的耳目再多,也無法事先知道消息,趙高,你說是不是?」

  侍立在秦王政背後的趙高,一臉陰鷙之氣,他聽到秦王政的問話,趕快彎腰躬身,露出諂媚笑容:「大王所料甚是,可謂神機妙算。」

  「不過,據情報得知,因嫪毐叛逆早有謀反準備,門客舍人、家僕奴婢全都實施行軍佈陣訓練,侯府和毐城都興工重建,以陣勢排列抵抗,不可輕視。」桓齮憂形於色地說。

  「這點寡人早就知道,他要不是有這麼多謀反逆跡,寡人怎麼會如此大動干戈?你們知道嗎?前日寡人召他面對議事,他竟然敢稱病不奉詔!」秦王政臉上出現微怒。

  「他心虛當然不敢奉詔。」桓齮敬地說。

  「他要是來了,本人或許會死,但不會禍及三族。」秦王政惋惜地說:「看來不滅他們三族,事情不會了結,這也許是他的命。」

  「是!」桓齮點頭再轉頭看看壁上掛著的計時沙漏,向秦王稟報說:「寅時已至,昌平君應該是完成了包圍部署了。」

  秦王看看對面壁上的羊皮兵力部署圖,桓齮連忙站起,指著地形圖,一一向秦王政解說。

  「將軍做得很好,可說是算無遺計,嫪毐逆黨看來是可一網打盡了!」

  「多謝大王謬贊。」桓齮謙恭地說。

  此時忽聽門外郎中稟報,有探祈求見。

  秦王政要趙高帶他進來,一面懷疑地看著桓齮問:「難道說昌平軍提早發動了攻擊?」

  「不可能,」框齮恭身回答:「提早發動,叛逆很容易在暗夜中乘亂逃脫。」

  「那是怎麼回事?」秦王皺了皺眉頭。

  「臣虎賁軍左尉王翦參見大王,參見國尉。」

  趙高帶進來的不是探騎,王翦這個名字好熟,但秦王政一時想不起來。

  在燈光下,秦王政很快打量了一下王翦,三十多歲,全身鐵甲,身材魁梧,神情非常威猛,卻長著一張相當英俊的臉,秦王政一見他就有好感。

  「虎賁軍左尉?有什麼事不去稟報中尉和郎中令,直接找到寡人這裡來了?」秦王政溫和地問。

  桓齮在一旁想開口叱責,秦王政以手勢制止住他。

  「軍情緊急,不得不冒罪越級,郎中令及中尉處,臣已派人通知。」王翦俯首說。

  「何事緊急,還不快說?」桓齮是作戰行動實際執行人,凡是有軍情必須先經過他綜合判斷,然後才稟告秦王,部屬越級,他當然不高興。

  「咸陽城內已有大批人馬出現,正往王城方向過來!」王翦稟告。

  「什麼?桓將軍,哪方面的人馬?」秦王政轉向桓齮問。

  「除了擔任城防的衛卒部隊,不應有其他部隊!」桓齮也大惑不解:「臣這面立刻派人去查。」

  桓齮步出室外派人去了。

  「你的人可曾看清是何方人馬?作何緊急處置?」秦王政對肅立在面前的王翦說。

  「在火光下,模糊地看到似乎是咸陽縣的縣卒,另外幾方面據報還發現衛卒、官騎和戎翟君所屬的夷軍。」

  「什麼?他們怎麼會集合攏的?如何進得咸陽城?」秦王政怒聲大叫:「領軍的是誰?」

  「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末將要他們在原地等候,但他們口口聲聲說是大王遭人劫持,他們是來救駕的,聲言我們要是阻擋,就一定是劫持主上的黨羽,在他們強行沖入以前,末將就飛馬來報,只怕現在他們已和虎賁軍發生了戰鬥。」

  正說話間,只見桓齮臉色鐵灰地走進室內,後面跟著郎中令。他稟告秦王政說:「情況緊急,不知由誰調動的大批人馬,四方八面圍攻王城,請大王在此稍待,臣到城樓上去探看究竟。」

  「桓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據王翦說,他們是來護駕救寡人的。」秦王政不怒反笑,表現得出奇鎮定。

  「恐怕是太后那邊的虎頭符出了毛病。」趙高在一旁插口說,同時看了看桓齮。

  秦王全身震動了一下,隨即平和地向桓齮說:「這是寡人一時疏忽,只廢掉虎頭符調動大軍的權力,而忘記連調動地方軍的效能都廢掉。」

  桓齮明白秦王政是幫他解脫責任,他感激得流出眼淚,不顧沉重的甲胄,跪在俯伏謝罪。

  「桓將軍,請起,」秦王政親手扶起桓齮:「情況緊急,我們先上城樓看看究竟。」

  「大王,城樓危險……」桓齮急忙勸阻。

  「不,」秦王政笑著說:「寡人要這些忠心愛我的士卒看看,寡人並未遭到劫持,他們只是被奸人所利用。」

  室外已傳來廝殺聲。

  秦王政上得城樓,天色還未大明,只見咸陽城中火光四起,煙霧沖天,他明白這是嫪毐的詭計,他要將咸陽城弄得越亂越好,這樣才可以混水摸魚。

  他後面跟著桓齮和郎中令秦德及虎賁軍中尉蒙雄,王翦未奉到離開的命令,也就只有硬著頭皮跟上城樓。另外是八名執著長劍和盾牌的護衛,緊緊跟在秦王前後左右,以備隨時抵擋飛來的流矢。

  幸虧是王翦見機得快,中尉下令所有虎賁軍都退入內城防守,不然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因為大部份的虎賁軍都由昌起君帶著攻擊捉拿嫪毐,王城防務可說是甚為空虛。郎中令下令所有內侍宦者全加入守城,秦王政要他們平時操練軍陣之事,這時發生了莫大效果。

  秦王政命秦德喊話,要下面攻擊的指揮官出來答話。城下的部隊清一色黑色戰袍、鐵盔鐵甲,在火把的照明下,辨識得出正是戍守咸陽城的衛卒部隊。

  這時候,其他方面的縣卒、官騎和夷軍,不像衛卒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節制之師,早就在火箭亂放,投石機發出飛蝗石,攻門機撞門,攻擊行動早已胡亂開始。

  衛卒部隊剛完成攻城準備,衛卒都尉王竭正要下令攻城,忽聞城樓上有人喊話。

  「主上在此!命衛卒都尉答話!」秦德在叫。

  王竭剛想縱馬上前答話,只見黑影中一隊人馬趕到,帶頭馬上的人錦袍玉帶,頭戴高冠,正是長信侯嫪毐到了。他不等雙方對話,大喝一聲說道:「主上被奸人所挾持,不要聽他們的鬼話,趕快攻城!」

  「王竭,難道你連寡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

  那種狼音豺聲一經擴大,顯得特別尖銳,劃破夜空,在王城四周回蕩,令人聽了毛骨悚然。

  「不錯,是主上!」王竭向周圍騎在馬上的部將說。

  「不要聽他的他已經被挾持,孤家奉太后命救駕,趕快攻城!」嫪毐向王竭等人大吼。接著又轉命他帶來的門客和家僮組成的部隊:「放箭!」

  台弩勁弓紛紛發射,箭像蝗蟲似的集中飛往城樓,執盾牌的護衛以盾牌形成上下左右護牆。桓齮急忙勸諫:「別怕,」秦王神色自若地笑著說:「不趁此機會拆穿叛賊的奸計,今天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箭勢稍歇,接著他又大聲喊道:「嫪毐,你說寡人被劫持,你說說看,是誰劫持了寡人?」他又轉向衛卒方向喊:「王竭……」

  但他底下的話又被另一波箭雨所遮蓋。

  嫪毐帶著數十從騎沖到王竭前面,厲聲問道:「王都尉,為什麼不攻城?」

  「君侯,未弄清楚主上狀況之前,不便攻城。」王竭口氣也極其強硬。

  嫪毐恨恨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辦法,想自行攻城,他所帶的門客家僮全是輕裝單騎,根本沒有攻城工具。他只有命令眾人一波波地放箭,不讓秦王政有喊話的機會。

  桓齮想命城樓兵卒放箭,卻為秦王政所制止,他說:「我們這方面放箭,一定會惹起一番混戰,至少王竭會後退到箭的射程以外,那他就更聽不到寡人的喊話了。同時要是有了傷亡,士卒惱恨攻城,更是一發不能收拾,這正中嫪毐的心意。」

  桓齮見到秦王政這種臨危不亂、指揮若定的神態,不由他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衷心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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