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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秦王政看到茅屋頂冒出的陣陣炊煙,才發現時已近午。他有點餓,口渴得更凶,他要吃乾糧,才想起乾糧和水都由隨從力士帶著,他將他們攆走,卻未想到將水和乾糧留下。好在他這身打扮,進村莊去討點水喝,別人絕不會想到他是擁有秦國一切的秦王。

  他騎著馬走過石橋,在轉彎樹林深處又看到一戶人家,這家比較平靜,不會因圍觀陌生人而有人認出他來。

  他在這家門口下馬,只見竹籬裡面又是一片桃林,茅屋三間,石板平地,院子裡收拾得非常清爽,四周點綴著一些花坪,上面開放著五色繽紛的各種應季節的花。

  他敲敲竹籬笆的門,應聲出來的是位絕色少婦。他搖搖頭,擦擦眼睛,懷疑自己又走入了夢境,邯鄲小紅樓上的故人竟又在眼前出現!她的臉和身材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更為嬌豔、成熟和豐滿。看樣子是已經嫁人了,因為她全身洋溢著少婦特有的韻味。

  她穿著一身長袖拖地裙裝,秀髮卷高成髻,插著兩根鳥形玉笄,看樣子不像操作農事的村婦,但她怎麼會住到這種地方來?

  「蓮姊,是你?」秦王政欣喜地喊出來。

  「你是……?」她打量他很久,才驚喜的叫出來:「你是小柱子!」

  「你現在已長成大人了,不要怪我認不出你,十多年了,那時候你才這樣高。」她還用手比劃一下:「到裡面坐!」

  屋內擺設簡單,但收拾得纖塵不染,佈置也十分雅致,看不到耕田用具,供祖宗牌位的神桌前面,卻掛著一把鏤金鑲玉的寶劍,像是武人世家。

  她奉上香茶,陪著他聊了一會邯鄲往事,當他熱情地告訴她,她常會在他夢中出現,而剛才見到她,竟以為又是另一個夢境時,她忍不住以袖掩唇,輕笑出聲。她又開著往日常開的玩笑:「早知道你這樣喜歡我,我應該嫁給你的!」

  「你已經嫁了?」秦王政裝著吃驚地問:「怎麼會從邯鄲那麼遠的地方嫁到秦國來?真的,那時候我們只顧著玩,連你真正的姓名和家世都不知道。」

  「我對你還不是一樣!我姓公孫,單名一個玉字,蓮兒是我的小名。我原本就是咸陽人,到邯鄲只不過是住在姑媽家,姑父是在趙國朝中為官的。我的丈夫姓嬴,名字叫得,是宗室也是世代官宦門第。公公多年前退隱,愛上這裡的風景,於是遷居到這裡。我丈夫是獨子,公平在我未嫁過來以前就去世了。」

  「尊夫現在做什麼?對你好不好?」秦王政關心地問。

  「哦,他在咸陽宮中任郎中之職,今天正好輪值,不在家。哪天我為你們介紹認識,我常在他面前提起你,他也覺得當時的我們很好玩,說很希望哪天能見到你。」

  「也許我可以常常見到他。」想到嬴得宮中任郎中,他的確是想見就隨時可以見到。

  「他家和我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當然對我很好。」她提到丈夫的好,臉上依然浮起少女的嬌羞。

  「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來這裡?」

  秦王政很快在心中下了決定——不能告訴她真話。於是他順口編了一個故事。

  「我姓趙,名字叫賈,自小父母雙亡,在邯鄲街上賣瓜的是我祖父,現在我們住在咸陽城外。」

  「他應該年紀很大了吧?現在還種得動瓜?」她問話的天真神情,依然是十多年來他夢中的那個小女孩。

  「他已經做不動了,現在是由我在當家。」秦王政說著謊,內心多少有點愧疚:「我只是打打獵賣點錢,勉強夠我們祖孫度日。」

  公孫玉用愛憐的眼神看著他,站起來走到他前面,就像在邯鄲時一樣,幫他拍打著剛才在地上打滾所留下的塵土,一面誠懇地勸告他:「在上林偷獵,抓到是要處死刑的,你不怕?」

  「為了祖孫二人的生活,只得冒這個險了。」他裝著無奈地說。

  「哪天我要贏得幫你找點別的事情做,但是我怎麼找得到你?」

  她依然如此善良,他真不忍心再拋棄她,但為了日後還能和她見面,這個謊還是得說下去。他說:「我住的周圍很亂,不容易找,還是我來這裡好了。」

  「你可以常來玩,方便的話,將令祖父也一起帶來,也許

  是因為我常提起你們兩個,贏得也常說希望見到你們祖孫。」

  「我會的。」他這次說的是真心話。

  接著他們又不知不覺談到邯鄲那段日子,他們同時發現,那些日子中所發現的一些事,在他們記憶中保存得竟是如此完整,連有些小細節都歷歷在目。

  他毫不忌諱地告訴她,他在心中對她所存的那份初戀的感覺;她也略帶羞澀地向他暗示,她當時感覺和他差不多。

  談到中途,他空腹中的咕嚕聲音被她聽到了,她真是心細如發,連忙說:「只顧著說話,竟連吃飯都忘記了,飯菜我都已準備好,拿出來就可以用了。」

  她從廚房裡端出中餐,很普通的二菜一湯,但秦王政吃得津津有味,覺得比起日宮中的山珍海味可口多了。這一半是因為肚子實在餓了,另一半原因則是她秀色可餐,殷勤布菜勸飯,他越吃越有味。

  飯後他自告奮勇,幫她到廚房裡洗碗,使他又回想到在邯鄲老人處受教,自行處理日常生活的情景。

  快樂的時間易過,忙著、談著,才發現日頭已快起西,這時他才想起成蟜還在上林出口處等他。

  他依依不捨地向她告辭。在他要上馬時,她要他等一下,匆匆進入房中取出一小塊碎金塞進他手裡:「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兩手空空,這點金子拿去,買點吃的給你老爹。」

  秦王政沒有推辭就收下了,他感動得想哭,但也摻雜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在她連連"一定要常來玩"的叮囑聲中,他上馬急馳而去。他也在心中喊著:「我一定會常來!」

  在上林出口處找到成蟜時,他已餓得在一棵大樹下睡著了。

  9

  在太后的寢宮裡,燈光輝煌有如白晝,這是楚玉太后最大的愛好,她要求在晚上,所有的燈都要點上,臥室內不能有一點陰暗。

  她另一個愛好是照鏡子。臥室內的四壁都嵌著一人高的大銅鏡。她喜歡站在室中央,在鏡影重疊、一影動百影隨之而動的幻境中,欣賞自己美好的胴體。

  自從嫪毐假冒閹者進宮,隨時伺候在她身邊後,她又多了一種嗜好:她喜歡挨皮鞭。

  她——有時還加上湘兒繡兒兩個——常在內寢將衣服脫光,要嫪毐也脫去衣服,只剩下一條犢鼻褲,然後用皮鞭抽她們。湘兒和繡兒常被抽得一條條的血痕,有時更痛得哭出聲來,但她一旁觀賞,卻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快感,內心的情欲之火燃燒得更為旺盛。

  至於抽到她身上時,那股又痛又辣的感覺,常使她流出眼淚,但所帶來的快感,卻是任何感覺都比不上的。

  她喜歡看到嫪毐為她駕車的那副雄姿,天神般的剛猛,卻配上一張俊秀的臉,風吹動他額前散發的那股飄逸,常使得她有股想吻他的衝動。

  但她更喜歡他只穿一條犢鼻褲遮住私處,手執皮鞭,全身塊狀肌肉一塊塊凸出的粗獷樣。此時他臉帶專橫,不再是穿上衣服時那樣恭順,而變成一個兇神惡煞。但他此時越折磨她,她越感到痛快。

  她常在他揮動鞭子的時候,尖叫呻吟著說:「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奴隸;你是我的牧人,我是你的羔羊!請命令我,我一切都屬￿你。」

  他鞭打她,折磨她,真的也從不手軟,就像一個橫暴的奴隸主。

  可是穿上衣服後,他卻恭順卑屈,伺候她無微不至。譬如說,每次上下車,他都不用腳凳,而是用背部讓她踩著。每逢下雨後,路上有積水的地方,他都會脫下外衣,甚至用自己的身體當作踏腳石,讓她走過去。

  床上,床下,穿衣服和不穿衣服時,他是矛盾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一個是奴隸主人,另一個卻是徹底卑順忠心的奴隸。

  她對他這兩種極端相反角色,全都愛得不得了,可說是到了上癮的地步,她已經非他不歡。

  今晚,正當她赤裸裸地站在銅鏡前,舞動、旋轉、欣賞著自己胴體的時候,她看到嫪毐又赤裸著全身,手拿鞭子在她身後出現。

  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如母獸一樣,跪伏在地上讓他鞭打,而嬌媚地向他笑著說:「毐郎,今天不行,今後我們都不能再玩這種鞭打的遊戲了。」

  「為什麼?」嫪毐丟掉手上的鞭子,臉上兇狠的神情一下變成沮喪:「是否對我生厭了?呂相國要我進宮時,我就不願意,早就知道當別人的玩物,總會有玩厭的一天。我更明白,宮中的女人在被玩厭以後,最多是丟在冷宮不管,讓她們自生自滅,而冒充閹者入宮當玩物的,厭了以後,卻會屍骨無存!」

  楚玉太后只微笑地看著他,默不作聲,似乎是鼓勵他的牢騷再發下去,她也喜歡看他沮喪和惶恐的表情。

  「被私帶進宮的男人是什麼呢?他們還不如一條狗!狗死了,主人對它還有份憐惜,還會懷念它曾為她帶來過歡笑或是慰藉,而這些男性玩物呢?主人會怕他們洩漏秘密,讓他們無聲無息地從世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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