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秦始皇大傳 | 上頁 下頁


  此時呂不韋向身後侍妾點點頭。

  侍妾奔向屏風後暗間。另外數名侍妾忙著點亮廳內周圍的水晶燈,室內光度突然增加何止一倍,對面看人纖毫可見。現在,在下要將寶藏中最珍愛的珍藏呈獻在各位眼前,她不但是彈琴高手,也是歌舞天才!」

  這時,眾人都屏息以待,室內只聽得見燭心的輕微爆炸聲。

  突然屏風後響起一陣輕盈腳步,還有玉珮的叮噹聲。

  眾人都轉首凝視屏風出口,只有異人搖搖頭,和坐在他上首席位的太子喜相對微笑。

  他們都在想:難怪呂不韋這樣年輕就富可敵國,他真有他先聲奪人的一套。

  5

  但是,異人很快就改變了他剛才的想法。

  一位麗人在兩名俏妾的扶持下,走出屏風,室內仿佛又突然一亮,眾人的眼睛也跟著發亮起來。

  她身材碩長,體態豐盈,卻有著一束只能盈握的細腰。她臉上未施一點脂粉,膚色在燈光下卻比玉還光潤白皙。除了挺鼻、殷紅小嘴外,最奇特美妙的是兩道長眉直插入鬢,未經描盡,自然漆黑閃亮。

  她豐滿,卻長著一副瓜子臉;她碩長,卻步履輕盈得像貓一樣;她神情嚴肅,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會勾起男人最基本的欲念。她髮髻上只有一根玉簪,卻比滿頭髮飾更引人注目。

  她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但一切矛盾在她身上都顯得如此調合,轉變成更進一層的美。

  眾家公子望呆了,呂不韋凝視著她的眼神更是錯綜複雜,其中包括得意、憐惜,也包括了別人看不出的更多東西。

  異人也為她的美豔所震懾,他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頭,奇怪的是,他心中湧起的是一陣想佔有她的欲念,純粹的,赤裸裸的男人對女人最原始的欲念。

  他對自己這種欲念有著罪惡感,但按捺不住。

  「這是玉姬,她現在要為各位呈獻她的琴技。」

  玉姬先行跪下,向各位公子叩首行禮,她明媚的大眼流光四射地轉動,像箭一樣刺透了這些年輕公子的心,他們不自主的都在原席位上作出虛扶的動作,嘴中連聲說著不敢。

  她的美震懾住他們,他們忘了她是歌伎,也忘了自己貴公子的身份,在他們眼中,她是夫人。

  然後,她在幾案前坐下來,先是挑撚幾下,調整了一下琴弦,就只這幾聲,精通音律的趙太子就不自覺地驚歎了一聲:「好!」

  接著她不急不緩的彈奏起來。抑揚起伏,琴聲鏗鏘,將整個客廳籠罩在美妙的琴音中。

  異人不懂音律,對音樂一向只是直覺欣賞。在秦國,王孫公子自小受的是法家教育,講求的是如何治國旗天下以及窮研兵法,學習行軍佈陣,以備異日統兵作戰。

  秦國宗室沒有特權,不立軍功,就會在宗室簿上除籍,因此,音樂只是他們酒酣耳熱助興發洩的工具,連帶樂工歌女和舞伎,莫不如此,聽音樂的時候,他們耳中根本就沒有音樂,更別說用音樂來調劑心靈了。

  開始時,他看到燕世子喜正襟危坐,凝神而聽,以及趙太子閉目擊節,一副悠然神往的姿態,不禁有點好笑,但逐漸,玉姬那雙在琴弦上輕挑慢撚或急促移動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多白皙的手!柔軟似若無骨,潤滑晶瑩美得找不出一點瑕疵,但撫在琴弦上時,卻是那樣有力,每一個琴音似乎都扣動著他的心弦。

  又逐漸,他不知不覺竟已沉醉在她的眼波之中。

  雖然她靈活的眼睛似乎照亮到室中每一個人,但他發覺到,大半的時間,她的目光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眼中帶著嫵媚,也含著幾許的笑意。

  她在注意他的對琴音的反應,仿佛也發覺到他根本不懂音樂,她對他是另一種酒,他醉的是她本人,而不是琴聲。

  不錯,她對他是種美酒,神奇的美酒,他藉著看她彈琴,可以無所顧忌的直瞪著她看。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忘掉所有漂泊在各國的寂寞和苦悶,他是秦孝公的子孫,雖然不是嫡系,但他的血管裡流有他的血液,秦孝公可以將秦國從一個邊疆小國,變成天下舞臺的主角,他為什麼要一直為是庶出而自卑?

  怎麼說他的父親安國君是太子,秦國國君的位置,對他來說,並不是完全不可及的!酒能使人做平時不敢做的,想清醒時不敢想的,而美女是男人最醇最烈的酒。

  時時注意著他的那雙嫵媚大眼,突然閃起異樣光彩,他自己也發覺到,他的精神振奮,外表也一定變得不再畏縮頹唐,而使她刮目相看。

  就在他胡亂遐思中,琴聲戛然而止,眾人都擊案喝采,只有他茫然未動。

  呂不韋微笑的看著他,他才覺察到自己失態,隨便鼓了幾下掌。玉姬在此時開口說:「秦公子也許對賤妾所奏靡靡之音聽不入耳,現在我彈一段楚大夫屈原所作的《國殤》,這套曲和辭,據說在秦國很受歡迎,不知是否?」

  玉姬人美,聲音更美,鶯囀似的聲音聽得異人失神,不知如何作答。

  玉姬不再多話,調緊琴弦,一開始即作兵戈殺伐之聲,琴音高亢繁複,前後錯綜,表現出戰場千軍萬馬廝殺衝突情景。

  忽的,她輕破朱唇,引吭高歌——

  操吳戈兮被犀甲,
  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
  矢交墜兮士爭先。

  接著聲音一轉低沉——

  淩余陣兮躐餘行,
  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輸兮縶四馬,
  援玉枹兮擊鳴鼓。

  琴音緩慢,歌聲變得感傷——

  天時懟兮威靈怒,
  嚴殺盡兮平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遠。

  琴音又複急促,歌聲卻轉高昂曼長——

  帶長劍兮挾秦弓,
  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
  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
  子魂魄兮為鬼雄。

  琴彈到此,琴弦忽斷,歌唱完時,聲也嗚咽,玉姬忍不住以袖遮臉拭淚。

  異人感動得滿臉淚痕而不自覺。

  世子喜則在一旁帶點解圍的口氣說:「按照趙國的風俗,歌者指明為某人獻歌,受歌者理當給點采頭,公子卻連掌都未鼓一下。」

  異人哦了一聲,摸摸渾身上下,實在沒有一樣珍貴物品,給錢未免太俗氣,唐突了這樣的美人,最後他摸到腰帶上的那塊玉珮,這是他父親安國君送給他生母夏姬初夜定情之物。在他首次出外當質子時,夏姬將這塊玉珮鄭重地為他掛在腰帶上,叮囑著說:「兒子,歷代秦國出外當質子的,不是被殺,就是長年滯留在外,很少能安全回到國內定居,假若你在外遇到適當中意的女子,就用作品禮好了。」

  那年他只有十二歲,母親言猶在耳,轉眼間十多年過去,他卻越來越不得意。

  他茫然的取下那真玉珮向身後的侍妾示意,侍妾取來一隻玉盤,盛著玉珮送給玉姬:「這是秦公子賞的。」

  玉姬來到他席前下跪,叩頭道謝,異人連忙扶起,手觸及到她的柔荑時,不禁全身都顫抖了一下。

  其他公子也在一旁鼓掌哄笑湊趣,紛紛摸出珠寶要身旁侍妾拿到玉盤裡。

  玉姬一一叩謝,最後告辭入內。

  接下去另有歌舞節目上場,呂不韋也一再勸酒,但歌者自歌,舞者自舞,異人全不知道場內在進行些什麼。

  他只不時將雙手輪流放在鼻前深深地聞著,因為手指還留下玉姬的餘香。

  6

  繡被羅帳,金盆紅炭,樓外依然颳風飄雪,室內卻溫暖如春。

  一具麒麟形的香爐,燃著南荒獻來的異香,香煙飄渺,香味清淡,若有若無,使人有種置身仙家洞府的感覺。

  玉姬半裸地躺在呂不韋的懷裡,撫弄著他的鬍鬚,敞露的酥胸高挺結實,渾圓滑膩的大腿白如羊脂。

  她半閉著星眼,不斷在挑逗著呂不韋。

  他則半躺靠在床欄杆上,眼望著天花板陷入沉思,似乎對她的撫弄吻吮,沒有半點反應。

  「你在想什麼?」她的撥弄得不到前日的效果,不禁有點奇怪起來。

  「很重要的事。」他仍然半閉著眼睛,有點不耐煩的回答。

  玉姬停止了逗弄,半是撒嬌半是生氣地離開他的懷抱,翻身背對他而睡,嘴裡卻說著:「現在你不理我,等下別來煩人!」

  呂不韋一把抱住她,強將她轉身過來,玉姬閉上眼睛等著他雨點似的狂吻。但等了很久,只等到呂不韋的一聲長歎。

  「你今晚怎麼啦?」玉姬睜大眼,氣憤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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