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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秋瑾抬起頭,懇切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自從錫麟兄遇難以後,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革命總是要流血的,沒有鮮血,挽救不了民族的危亡。今天,我們女子參加了革命,卻還沒有流過血,那就從我秋瑾開始吧!」

  秋瑾說完很快從身後桌子裡拿出一本花名冊,交給王金髮說:「這是浙江光復會會員名單,萬萬不能遺失。日後請你轉交上海蔡元培先生或陶成章先生。」

  王金髮接過名冊,望著秋瑾沒有說話。秋瑾又恢復急促的語調:「事不宜遲,你趕快從後門離開這兒吧?」

  王金髮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瑾,長歎一聲,猛地轉身,抓起斗笠、蓑衣匆匆往後門走去。

  秋瑾對程毅說:「你也去吧!」

  「不,這時刻我倒不能走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程毅堅毅地說道。

  「那好。」秋瑾猛地一拍桌子,「整理隊伍,攻打知府衙門!」

  貴福早在六月初三就接到巡撫張曾揚的密電,說安徽有亂黨鬧事,系與本省大通學堂一黨,省裡已派兵前往,望其切勿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六月初四巳時,新軍第一標由李益智率領來到紹興,見了貴福。兩人一合計,認為事不宜遲,即刻發兵前往大通,這隊兵馬從街上一過,街上老百姓就知道要出事,沒事的趕緊躲回家裡,做買賣的很快就收了攤,但也有一些街痞無賴,追著看熱鬧,心裡尋思,真要一出事,或許能揀些便宜。

  清兵剛到大通門口,就見從門裡沖出十幾名學生,手裡都拿著槍,這些清兵不等李標統下令,便嗶哩啪啦放起槍來,幾個學生應聲倒下,另幾個學生見勢不妙,急忙退回去,把大門關上。

  這時秋瑾帶著幾十人拿著武器,剛好趕到門口。

  一個學生喊道:「秋先生,清兵太多,你還是從後門坐船離開吧!」

  「不,」秋瑾說:「諸位聽我的,守住前門,不要給清兵佔便宜!」

  學生從門洞裡往外放槍,幾個清兵倒了下去,別的不敢向前,李益智從後面把刀一揮,「飯桶,攻門,打開大門!」於是幾個清兵從後面找來一根木頭,狠命向大門撞。

  只聽「咚——咚——」兩聲,門一下被撞開,後面清兵一擁而入,雙方在盛德堂前的空地上扭打起來。程毅被槍打中胳膊,倒在地上,一群清兵蜂擁而上,將其縛住。

  這時,四個清兵把秋瑾圍在中間。秋瑾向周圍一看,學生大都已被圍住。她坦然地將手槍往地上一扔,四個清兵就要往上沖,秋瑾忽然一轉身,大喊一聲「別過來」。四個清兵又都愣住不敢動。李益智和貴福從門裡走了進來,李益智說:「還不快將主犯秋瑾拿下。」四個清兵又一擁而上,把秋瑾胳膊反綁起來,推著就往外走,秋瑾轉身瞪了一眼推自己的清兵,又輕蔑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貴福和李益智,昂首朝門外走去。

  天黑的時候,秋瑾被帶到大堂之上。一上臺階,她就看見被縛在殿柱上的程毅,他已被打得遍體鱗傷。

  兩人的目光互相注視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貴福看了看秋瑾,又對程毅說:「招了吧?頑抗是沒用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通洋務的人,只要招了,本府決不會虧待你,嗯?」

  程毅冷冷地笑了一聲,扭過臉去。

  「看刑!」貴福把手一揮,坐到堂上。

  一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從炭爐中夾起一根燒得通紅的大鐵鍊,噹啷一聲扔在程毅腳前。

  秋瑾本能地閉上眼,但又立刻睜開,深情地望著程毅。

  貴福見程毅木然地一動不動,便轉過臉問秋瑾:「你就是秋瑾嗎?」

  「哼,怎麼,不認得我了嗎?」秋瑾輕蔑地答道。

  貴福接著說:「你勾結匪黨,密謀叛亂之事,本府已經查有實據,你要一一從實招供,若有半句謊言狡賴,那程毅可就是榜樣!」

  秋瑾冷冷看著貴福,不吭一聲。

  貴福想發作,卻又忍住了,說:「本府念你是個女流,所以不忍馬上用刑,你別不識好歹。」

  「我倒要問問你,大通學堂的學生並沒有犯罪,你為何光天化日之下,帶兵攻打學堂,屠殺學生?!」

  秋瑾厲聲問道。

  坐在一旁的章瑞年忙插嘴道:「秋瑾,你也是知書達理之人,何必這樣執迷不悟呢?據本縣看來,你大概也是一時糊塗,受了蒙蔽,你只要把革命黨內情講出,府台大人一定法外施恩,從寬發落。」

  秋瑾輕蔑地瞪了他一眼。

  貴福見硬逼逼不出來,就緩和下來,問道:「秋女士,你與徐錫麟認識吧?」

  「曾經認識。」秋瑾答道。

  貴福以為打開了缺口,便問道:「那麼,你還和哪些人有來往?」

  秋瑾高聲說道:「紹興府台貴大人與我交往甚厚,曾贈我「競爭世界,雄冠全球」之對聯,又與我大通學子共彰。」

  貴福被弄得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章瑞年解圍道:「今天天色已晚,大人就審到這兒吧?」

  貴福哼了一聲,背轉手出去了。秋瑾被帶回女牢。

  第二天午後,天氣很燥熱,樹上的知了撕心裂肺地喊著,花草都被太陽烤得蔫蔫的,秋瑾被帶到衙門的後花園,她頭髮淩亂,穿著一件月白的布衫。

  在花園的亭子裡擺了一個方桌,只有山陰知縣李鐘岳和兩個衙役在那兒。

  李鐘嶽見秋瑾來了,便讓人在廳石放了一張椅子,讓秋瑾坐下後,問:「你是不是革命黨啊?」

  秋瑾回答:「是的。」

  「你參加革命黨幹什麼?難道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秋瑾見李鐘嶽不似貴福那樣兇狠殘暴,便冷冷說道:「我主張的是男女革命,並不知道犯了什麼罪。

  滿人入主中原之百年來,在上荒淫無度,在下民不聊生,對洋人姑息縱容,割地賠款,弄得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軒轅子孫,豈能袖手?」

  李鐘嶽見秋瑾這樣說,忙轉開話題,說:「聽說秋女士尚通文理,請你把知道的都寫下來吧!」

  衙役拿過紙筆。秋瑾提起毛筆,凝思片刻,寫下了一個「秋」字後便停下來思索,李鐘嶽催她快寫。

  於是,秋瑾揮筆寫下七個大字:「秋風秋雨愁煞人」。

  然後起身向外就走。

  李鐘嶽還想攔住秋瑾,但秋瑾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上走去。李鐘嶽知道再問也是枉然,便拿起那張紙向貴福交差,叫衙役繼續把秋瑾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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