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河東、河北兩路既已失控,皇上只好宣佈,上述兩路軍兵可以各自為戰,軍將行動自便。於是二十多萬潰兵和逃兵,沒有降金的忠勝軍和義勝軍,各地曾受招撫的流寇,就像黃河決了堤,一齊湧向淮河流域和長江南北。他們成群結夥,所到之處搶奪糧食和財物,捕捉壯丁,姦淫婦女,百姓們已無安身淨土,地方官員自救尚且無力,也就談不上起兵勤王了。

  經過一年的激戰,金兵已有二十多萬人,繳獲了宋軍精良的武器和許多馬匹。特別是下寨劉家寺後,得到宋軍藏於寺內的霹靂火炮百餘門。這批新式武器威力巨大,皇上曾親臨視察,深為欣慰。後來大臣們忙於爭論和戰,無暇進行堅壁清野,新式武器就成了金軍的戰利品。

  現在把守宋京城,主要依靠侍衛親軍。侍衛親軍原有八萬人,經過多年的內外征戰,現在只剩下三萬人了。另外,還有由潰兵新編成的禁軍數萬人,臨時召募的新兵十萬人,其作戰能力可想而知。皇上在少宰唐恪、同知樞密院孫傅和殿帥王宗濋的陪同下,親臨前沿慰勞將士,士氣稍有振作。軍民齊為李綱呼冤,想痛打主張和議的少宰唐恪,唐恪策馬逃脫。皇上怕年初數十萬軍民請願的悲劇重演,當場下旨:罷免唐恪的職務,由尚書左丞何栗升任為少宰;召李綱為資政殿大學士,領守開封府。軍民伏地謝恩,山呼萬歲聲此起彼伏。但李綱遠在外地,城防都提舉之職仍由孫傅與王宗濋擔任。

  孫傅日夜親冒矢石,不辭勞苦,為兵力太少而焦慮不安。他在龍衛兵中訪得一名奇士,此人名叫郭京,自稱能施六丁六甲之法,精於隱形之術,生擒金帥宗翰、宗望如探囊取物。其法是用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不問技藝出身,只要年命合六甲者就行。孫傅大喜過望,呈請授郭京為武翼大夫,賜金帛數萬。郭京召兵,所募全是市井流氓,如所招的統制官劉無忌,原是個賣藥道人,常以身倒立於泥汙之中討乞金錢。孫傅感到神兵太少,又派人依照郭京之法募兵,組成了六丁力士、北斗神兵、天關大將等等,神兵增加到三萬多人。郭京成了護國天神,被朝野尊稱為「郭相公」。有個文人上書孫傅說:「歷史上從未出現過能以巫術成大事者!」孫傅見書大怒,說這個文人輕誣神兵,要嚴加懲治,後經人勸阻才作罷。

  太上皇與受寵愛的妃嬪一百四十多人,還有官女五百多人,深居於龍德宮。由於耿南仲和大內侍盧端的特別「關照」,他與外面的聯繫越來越少了。他不知道汴京城已危在旦夕,只憑直覺感到局勢有些不妙。最先是禦膳中從海邊和東南六路來的海味和鮮味逐漸減少了,接著城外不斷傳來金鼓聲、火炮聲,而且日益頻繁。他派親信內侍外出打聽,可是內侍不能走出宮門,只好向宮外侍衛詢問。回答是城外正在軍事演練,汴河運輸繁忙,禦膳只能將就一些。憑著長期的政治經驗,他預料到敵軍即將南侵,或許竟已到了黃河北岸,心中不免緊張起來了。

  這一年的冬天,汴京城遭受百年不遇的大雪災。從十一月中旬以後,朔風卷地,大雪飛舞,從未停止過。雪花像鵝毛,像鶴羽,成團成片,將大地變成瑤池銀海。太上皇特別愛雪,每逢大雪紛飛,他就想起自己登上皇位的情景,從此就富有四海。他常在御苑中與寵妃圍爐賞雪,飲灑賦詩。雪花不斷激起自己的創作靈感,情來神會時就即興寫字繪畫,如所作四時景色圖,就以《雪江歸棹圖》作為開篇。現在既被嗣皇帝軟禁,無事可做,不妨乘此良機,登上龍德宮的高閣賞雪解愁。由於長期縱情酒色,特別是一年來遭受內外各種致命打擊,他很快地衰老了。年輕時他面如凝脂,眼如點漆,龍章風姿,風度翩翩,渾身有使不完的勁。而現在已兩鬢蒼蒼,氣血虧損,陽氣虛衰,而背部也有些佝僂了。去冬禪位時所得的中風病還未痊癒,眼角有點歪斜,口角有時流涎,語言已不利索,臉部因神經輕微麻痹而缺乏表情。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他氣喘籲叮地登上樓閣,只覺得心房顫抖得有些受不了了。

  龍德宮的雪景是迷人的,雄偉的宮殿,璀璨的樓閣,現在成了瓊樓玉宇、廣寒宮闕,景龍江、曲池、山岡、樹木,都霽光耀目,珠聯玉綴。松枝夭矯如龍,銀杏高聳入雲,還有采自全國各地的著名果木,珍貴梅竹,都因枝條積雪傾斜欲倒。時有飛禽驚枝輕撼,積雪片片如輕鷗飛落。人在景中,就像生活在神霄仙宮。

  太上皇觸景生情,想起大觀三年首次率領後妃來游龍德宮時的情景。那時天下承平,國富民足,自己精力旺盛,一心想成為明君聖主。其時正在三月,陽光和煦,煙細風暖,龍舟鳳舸游于碧波粼粼的景龍江中,那是多麼富有詩情畫意。仙宮之夜春意融融,自己與幾個年輕的妃嬪,齊賞周肪的《春宵秘戲圖》,共同探討養性延年的房中術,又是多麼使人心醉神迷!那一次大煞風景的是王皇后,她稱病提前退出宴會,而且又向鄭、王兩貴妃大談本朝杜老太后如何以《尚書·無逸篇》教訓兒孫,批評修建龍德宮是勞民傷財,驕奢淫逸。當時自己極為惱火,曾想廢除她的皇后冊封。

  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事實勝於雄辯,王皇后不幸而言中,她是多麼賢明堅毅啊!杜老太后教訓子孫說:天子置身億萬臣民之上,若治國得其道,人人會尊敬你;若失其道,就會天下大亂,求為匹夫也不可得。現在國家危在旦夕,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呢?想到這裡,他更感到寒氣逼人,高閣中雖然氈垂羅帳、金爐通紅,卻覺得貂裘太單薄,冷風徹骨寒,只得重新回到樓下暖閣中。

  通過種種渠道,太上皇終於獲悉金兵早已圍困京城,四周的金鼓聲和火炮聲並不是軍事演練,而是雙方正在殊死搏鬥。突然聞此噩耗,他險些因驚駭而中風病再發,經過御醫們精心護理,才算平安無事,不過口眼歪斜更為明顯,臉面也因神經麻痹加重而更無表情了。

  敵軍這次攻城與年初不同,不僅兵力增加了四倍,而且有幾個月前攻陷太原、河間兩府的經驗。寒冬季節,滴水成冰,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一下就半個多月。又廣又深的護城河冰凍數尺,已失去護城的作用。敵軍在冰上填塞泥土和柴草,引誘宋軍放箭下石,使得河床逐步加高。接著修築瞭望台,高有數十丈,下視城中,了如指掌。敵軍攻城時,先用繳獲的火炮轟擊城上樓櫓,然後用洞子車掩護兵將進到城下。洞子車的尖頂用鐵皮和生牛皮層層包裹,下用濕榆木為軸腳,刀箭不入,檑木巨石則一滑而過,而兵將可在洞中推動車軸,滑著凍土前進。守城宋兵不禁慌亂,幸虧孫傅、王宗濋督戰甚嚴,才穩住了陣腳。敵軍揮舞著黑色的戰旗,架雲梯登城,守軍用鉤竿抵禦,遠拒近取,又用七星炮,發大石擊碎雲梯。朝廷和開封府的官吏督促軍民,從萬壽山取來花石,運送上城,不斷挫敗強敵。

  激戰二十多天,宋軍傷亡很大,侍衛親軍只剩下一萬多人。幸虧此時張叔夜領南道總管兵二萬多人入援,京城此時才轉危為安。敵軍志在必得,集中力量猛攻東南方的陳州門,宋軍英勇還擊。城壕不斷升高,防守也就越來越困難了,城防都提舉孫傅只好動用護國六甲神兵。閨十一月二十五日拂曉,「郭相公」終於答應率領神兵從陳州門出擊。出擊之前,他談笑自若,說很快就能生擒賊帥宗翰和宗望,三天之內可使天下太平。出師時城上守軍必須下城,因六甲法能使人隱形,如果守軍偷看,就會耽誤大事。孫傅自然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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