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千古奇帝宋徽宗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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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繪畫宗師育高才 新的執政成員們同心合力,前後化了一年多時間,總算把最危險的人物蔡京,一步一步地逼到他早就應該去的杭州。大家彈冠相慶,慶祝大功告成。新的六名執政成員都是皇上精心挑選的,都是親信中的骨幹。美中不足的是他們私心特重,又無治國才能。過去在宦海中進退浮沉,向背離合,無非是為了追名逐利;身為執政後想的是如何固寵保位,各占山頭各唱各的調。其中只有侯蒙還算忠厚,而充其量也只能自保名節和唱頌「我皇萬歲」而已。在此後的歲月中,這夥人在亂哄哄中搶著登場,各自呈獻薄技,演出了眾多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劇,此乃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年輕的皇上欣然自得,感到自己不愧為神宗的肖子,能上應天意,下從人心,揮手之間逐出權奸,拔擢賢臣來輔政。新的宰輔要實行仁政,就得減輕百姓賦稅,先恢復了食鹽官賣官運。這樣,朝廷的收入勢必大為減少,土木工程和各種事功只得暫停。皇上生性好動,喜歡尋求刺激,現在沒有新的遊樂名目,心中不免寂寞,感到生活有些單調。善解人意的鄭貴妃,深悉皇上的心理變化和跳動的脈搏,就經常向他請教書畫技法,一起鑒賞歷代名畫,這大大地激發起皇上的繪畫熱情,注意力也就從大興土木、窮奢極欲逐漸轉移到繪畫方面來。 金風淡蕩颯爽,時光將近重陽。一天早晨,皇上下朝後駕幸鄭貴妃所住的宮殿,見殿前的金盞菊已經綻開,繁花重疊,壓得柔枝彎彎。遠遠近近的綠樹,不少已變成鮮紅色或淡黃色,宮城庭院深深,也鎖不住無限秋光。鄭妃見皇上心情很好,就讓使女在樓頭擺上美酒,兩人乘興賞菊。這金盞菊是鄭妃親手所栽,平時勤加料理,開得特別興旺,芳心含情,通體清香。一對彩蝶在花叢中上下翻飛,似是獨得風氣之先。 陽光璀璨,照得殿頂琉璃瓦閃閃發光,從簷上飛下一對喜鵲,長長的尾羽在菊花前上下翹動,鳴聲親切,給寂靜的宮院增添了歡樂和喜慶的氣氛。忽見雄鵲定神凝視,似是發現草叢中有鮮活的食物,雙趾後踞,正想突起啄食。雌鵲相對而立,意氣洋洋,準備與伴侶共享美餐。竹叢坡石之後,有幾株盛開的雞冠花,紅得像燃燒的火焰。花前有兩隻美麗的秋禽,一隻偎依花叢,正沐浴于溫暖的陽光;另一隻在花前停立,回顧身後的伴侶,兩禽目光相視,綣綣情意,無比關切。萬類在金秋競相比美,蟲鳥也似乎懂得情愛,舉止瀟灑。皇上平時愛畫花鳥,技法熟練,對花草的朝暮瞬間變化和野禽的動態,有精深的體會,此時與明眸含情的愛妃共度良辰,同賞美景,創作靈感突然在心頭湧現,物我兩忘,自我已融化在所見的美妙的意境之中。這種靈感就像兔起鶻落,稍一放縱就迅速消逝。他趕緊鋪開畫絹,揮筆勾勒出初稿,以便來日細細摹寫。 過了幾天,皇上帶來畫好的彩畫,以便鄭貴妃先睹為快。鄭妃打開圖卷,見卷首有禦題瘦金楷書《金英秋禽圖》,畫的是上次飲酒賞菊時所見,卷末用行書署「御筆」二字,並有「天下一人」花押。她最為激賞的是佔據中心位置的一對喜鵲。皇上用一種俊美放縱的筆勢來表達細緻的寫生。喜鵲的頭部、頸部以及身尾,全用潑墨揮灑,羽狀用濃墨勾勒,腹下和頸後的霜毛,奇飛欲動,點晴之筆用黑漆,隱約如豆,高出畫絹,好像在靈活轉動。後面的兩隻秋禽,則不用俊美放縱的筆調,而是用工筆作細緻的描繪,真是寫盡物情,窮盡天真技巧。金盞菊朵朵向陽,從花向看,可知時間是在清晨與晌午之間,蕊粉散落,彩蝶聞香而來。花枝、竹葉和草葉都用淡色渲染,並用雙勾法勾出輪廊。 鄭妃知道,皇上少年時曾隨吳王府直省官吳元瑜學丹青,而元瑜曾師事大畫家崔白。眼前此畫,工筆細描與抒情寫意和諧統一,坡石、竹枝、草叢的技法,可見出從崔白而來的痕跡,但用俊放的筆調來寫生,暢神抒意,用工細的筆調來寫生,天機盎然,則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皇上已經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開創了花鳥畫的新的天地。她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觀感,皇上聽後樂得心花怒放,摟著她親了又親,稱讚她是自己在宮中的知己,書畫藝術的知音。 為了讓鄭貴妃瞭解自己的藝術新成就,皇上命宮女打開他前些時候所畫的《竹禽圖》和《柳鴉蘆雁圖》。鄭妃看出,兩圖中的坡石、草葉都用粗筆,表現技法與《金英秋禽圖》是一致的,都淵源于崔白的筆法,又有出藍之勝,這是不言而喻的。使她感到驚異的是雖同樣寫生花鳥,而兩圖從內在到外形,各有不同的特色。《竹禽圖》構思簡潔,坡石屹立,石縫中長出數枝斜竹和一叢青草,竹枝上兩隻鳴禽相對而立,斜竹精工,禽鳥細巧。而《柳鴉蘆雁圖》的內容比較豐富,柳樹粗大盤曲,柳枝長垂水面。有兩隻烏鴉在枝頭相偎相依,怡然自得;另外兩隻烏鴉分別立於樹根和樹枝上,相對而鳴,聲情急切,與前者形成對比。蘆葦叢中,幾隻大雁在為採食而忙碌,或引頸啄蓼花,或縮頸吞食物,或凝視水面。圖中寫生鴉雁,都用拙重的筆調,與《竹禽圖》中寫生禽鳥用細巧的筆調,迥然不同。 能用不同的筆調寫出不同體貌的禽鳥,使鄭妃覺出皇上的多才多藝。皇上的藝術領域極為廣闊,善於借鑒前人的經驗,勤於觀察和思索,敢於大膽地進行創造,所以他的繪畫日新月異,能很快地超過前人。鄭妃自己不會繪畫,但能讀懂皇上的神功化筆,其原因固然是由於她聰慧好學,有他人所沒有的能鑒賞歷代名畫的好條件,而更重要的是與皇上長期朝夕相處,熟悉他的個性、素養以及情感細微的變化。在藝術上皇上愛標新立異,所畫的內容多種多樣,所採用的筆調和技法常不雷同,而畫面卻和諧統一,花鳥人物形神兼備,關鍵之處在于皇上具有雍容高雅的藝術個性。 一年來皇上畫禽鳥時常成雙成對,流露出深深的綣綣情意。他是個多情種,人們毫不為怪。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他另有所懷,那就是一年前死去的王皇后。皇后之死,使皇上陷於矛盾痛苦之中。他愛她,她是十年結髮妻子,始終恪守婦道,執掌後宮時宮闈嚴肅。他恨她,所恨是諫諍時不留情面,對制鼎作樂、修建宮殿缺乏熱情,常常使他下不了臺。他又怕她。她認為正確的事就堅守不移,甚至不顧個人安危。有好幾次他想黜廢皇后,可又下不了決心。廢後將會震驚全國,過去仁宗廢郭後,哲宗廢孟後,當時群臣就議論紛紛,事後兩個皇帝也很後悔,說是「壞了自己的名節」。王皇后深得人心,要想黜廢她只能自取其辱。 正如術士給他算命時所言:他的生辰年月都屬水,水旺之人足智多謀,聰明過人;而水旺就會流動不息,隨物賦形,情性不專。他自以為是「一代英主」,群臣們也稱頌他「英武果斷」,其實他也開始意識到自身有種種弱點。特別是蔡京的奸謀敗露之後,更顯出自己寵信佞臣、驕奢逸樂、不恤民力等毛病,而王皇后生前的諫言確是治病的良藥。皇上還記得她在彌留之際的贈言,所言仍是憂國憂民,並未提到個人的私事和家事。 在王皇后去世後的一年之中,一些大臣在幕後進行策立新皇后的活動。當時的蔡太師主張立王淑妃,童貫和朱勔傾向于劉德妃,楊戩認為兩者皆可,鄭居中則以為非鄭貴妃莫屬。對於群臣所推薦的人選,皇上並不反感,這幾個人選都是他的愛妃。但推薦者所關心的不是國體,而是為了他們個人的私利,只能一笑置之。皇上偏向于立鄭貴妃為新皇后:她出身於世家,有很好的禮教修養;平時勤讀書史,深明歷代治亂;舉止恭肅,在後宮有威望;性情柔順,雍容雅麗,與她在一起真是賞心悅目。不過時候未到,不必過早地宣佈自己的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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