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帝宋徽宗(47)

四七

　　在另一艘精緻的船中，坐著兩位德妃即崔月娥和劉憐憐，她們來自江南，對駕舟遊春並不感到驚奇。崔月娥仍然自我意識強烈，習慣於妒嫉別的妃嬪，總感到自己具有無限的魅力和能力，宮中誰也不能與她相比。她的想像力活躍，空想著過去、現在和將來，常常能想出好主意，使皇上玩得新奇而又舒心。她漫不經心地說話，隨心所欲地做事，說完做完之後很快就忘記。但總不忘記顯示自己，使自己的心理能暫時得到平靜。由於她的劍舌和繞舌。宮中的妃子們都不願與她相交，而眾多的嬪婦們也唯恐來不及躲避。

　　自從崇恩太后案發之後，崔月娥嫉恨的對象已不再是鄭妃和王妃，而是威脅更大的喬婉容和韋婉容了。四年前密謀廢除皇后一案，她實際上已沾邊，曾與崇恩太后悛使宋翔風、徐惜惜去王淑妃那裡進行遊說，說皇后已失勢，鄭貴妃自那次小產後不能再生育，皇子中除定王桓外，魏國公楷就是最大的了，可謂前程無量。密謀者的用意是以將來擁立趙楷為釣餌，想除掉向太后在皇后身邊安排的二位賢內助，挑撥她們之間的關係，甚至希望王淑妃能「反戈一擊」。但當時就遭到王淑妃的訓斥：「皇上春秋鼎盛，皇后端莊賢惠，你們上竄下跳，究竟居心何在？」

　　事後崔妃一直心驚膽戰，怕有滅頂之災。但結果卻平安無事。這是由於皇上有意袒護，也由於王皇后等人的寬宏大量，以德報怨。在妃嬪中，她能傾心交談的只有劉憐憐。這位蘇州姑娘出身寒微，父親在太湖邊捕魚為生，母親是當地的美女，擅長刺繡。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像清澈的太湖水瀲灩生波；長眉彎彎，一似雨中的洞庭春山。江南的秀美水土和風光，使她出落得雪豔冰肌，如淡月梨花；而情性溫柔，則簡直像當地的絲綢那樣美麗柔軟。每當崔月娥向她敘說宮中新聞，凡屬趣事，就報以嫣然一笑；屬飛短流長，她就勸告多多積德。而每逢攻擊喬、韋兩個婕妤時，她就說，論年齡，她們該是我們的妹妹，這樣對方的口誅也就只好暫停。

　　這次兩位妃子同舟共敘，主要的話題是崔月娥向對方求教：「你平時並不用機心，為何卻取得皇上的歡心？你生了四胎就得了兩個皇子，八字命為什麼那麼好？」說罷又親了親八皇子趙棫。八皇子是劉妃所生，今年三歲。

　　劉妃平時以誠待人，謙遜地說：「我識字不多，不知什麼叫機心。在家時父親常說知足常樂，一個漁家女成了皇妃，還能不知足？對皇上我只知道感恩、報恩。他來找我們是為了玩樂，尋求溫情，我一切順從，從不借受寵而索取什麼，一心只想讓他玩得很開心，玩出新明堂。結果呢，皇上常不請自來！你三胎生了三個公主，現在著急地想得個皇子。可能是性子太急，平時心又想不開。其實後宮佳麗已有六千人，而誥封妃嬪高位的不到二十人，我們是幸運兒，還有什麼不滿足？還有什麼想不開？又何必再去跟別人比高低？心想開了，活著會覺得很有意思，與人也容易相處，神仙菩薩就會保佑，說不定你今後會連得皇子呢！」

　　劉妃說得誠懇，為人也很善良，崔月娥聽後深受感動，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但她並不想接受這種「知足常樂」的勸告。她認為一個漁家女能成為皇妃，確實應該知足。而她則是官宦之後，出身高貴，能歌善舞，腦子聰明，就不應該滿足於目前的地位。聽宮中人說，劉妃受寵後，童節度使曾叫二夫人徐惜惜去見她，借當年選她進宮之功表示籠絡之意。目前紅得發紫的朱勔，也幾次托人向她表達鄉親之誼，朱勔的父親朱沖甚至要在蘇州城內替她父親蓋一座豪華的府第。但她都一一謝絕，只用自己積下的錢替父母在太湖濱蓋了一所大院。她倒真的是知足常樂，但未免太小家子氣，太謹小慎微了。假如是我崔月娥，有這些達官名流來捧場，就一定不會錯失良機，一定會大顯身手！

　　在悅耳的樂曲聲中，在遊覽者歡快的談笑聲中，長長的船隊緩緩地向前駛去。只見前面異峰突起，峻峭淩雲。峰巒之下修竹叢叢，鮮潤的、翠綠的竹葉像要重染人衣，江流到此似乎已是盡頭。但當船隊駛近峰前，又見灣道曲折，繞過叢叢竹林之後，新開的大池突然間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池水沿著周圍的山勢曲折自如，開闊處煙波浩渺，氣象萬千，狹窄處只能通過小船。

　　船隊通過高高的石砌虹橋，在池中偏東的一個小島旁停泊，這虹橋連著通往龍德官的大道。小島上有一座用精美的細花石造成的壺形殿堂，高高聳立，四周都開窗臨水，殿堂附近景色宜人。後妃們下了彩舟，帶著皇子和宮女漫步賞玩。不一會，虹橋前排列著皇上平時用的龍鳳大輦，皇后用的五彩重翟車，妃嬪用的彩車。這些輦車準備接皇上和皇后去龍德宮，接妃嬪們去各自的宮殿或樓閣。妃嬪們的新居各有主管、供應、宮女等。內中佈置陳設也都嚴格按照她們的品位和愛好。等到彩車馳上大道，妃嬪們才知道半天舟行所見，僅僅是江岸兩旁景色，江岸上還有寬闊而曲折的大路，從宮城直通十多裡外的龍德宮。從現在開始，她們又多了一處華麗秀美的、新穎別致的、依山傍水的新寓所。以後每逢節日和休假日，她們就同皇子和公主們，同皇上在這神仙境界中過著快心快意的生活。

　　皇上遊興正濃，在燕王、越王以及朱勔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這壺形殿堂，眺望全池景色。朱勔說：「建此池時，皇上曾宣諭：造大池就像畫家描繪大湖大江，須『大膽落墨，小心收拾』。按照聖諭，大池已初步建成，懇請皇上垂覽！」

　　皇上見池岸彎彎折折，自然天成，富有野趣。池水像明鏡，照出樹影、花影、山影、雲影，以及種種建築的形影。池水本無色，但色彩卻因此而更豐富，更動人。池上有泉水聲、魚躍聲、鳥鳴聲，人們的歡笑聲，交響成曲，成了美妙的天籟之聲。池面雖然廣闊，但佈局時注意用小島、曲橋、石舫、溪徑來劃分水面。開闊處能給人以清澈、開朗的感覺，堪稱是「大膽落墨」的大手筆。而「小心收拾」處則是這個小島。島上建有殿堂和大小院落，有長橋與陸地相連，起到小中見大、以少勝多的效果，避免面面俱到。

　　皇上細察後滿意地說：「此池可命名為『曲池』，其建造很符合朕提出的畫理。池中有天地日月，像仙人所稱的壺天。島上春意爛漫，又有這壺形的精美殿堂，此殿可命名為『壺春堂』。」他隨即揮筆為大池和殿堂書寫了匾額。所用的是篆體，筆力瘦細勁偉，飛動俊逸，仍然保持著他那特有的書法風格。

　　下了壺春堂之後，皇上在隨從的擁簇下，乘龍鳳大輦行進在虹橋大堤上。舉目遠眺，見平靜深碧的池水，襯托出岸邊曲折的水廊，淩空的虹橋，紅色的石舫，崢嶸的石山。岸上高處山勢起伏，殿堂、樓閣、軒館、亭台等等，形體各異，高下得勢，參差錯落，左右呼應。各種建築之間，遍植樹木，這些樹木的形態、葉色、疏密也各不相同，富有變化。建築、山水、樹木融為一體，互為借景，相互對比，形成豐富的層次，就像高明畫家筆下的《仙境圖》，給人以重疊高遠、景外有景的印象。而位置最顯明突出的就是那龍德宮，它高出於眾建築之上，雄偉壯麗，璀璨奪目，顯示出帝皇之居的非凡氣魄。

　　皇上的龍鳳大輦馳向龍德宮，道路蟠曲迂回，迂回處常設有假山、石壁、雲牆，用來阻隔視線，使園林更顯得幽深曲折，避免一覽無餘的弊端。給皇上印象最深的假山有兩處。一處是灰色太湖石假山，磅礴鬱結，高峻雄厚，湖石表面有渦洞，洞的形狀大小不一，洞之間又有穴道相通，石上有斜列的皺紋，深淺疏密各不相同。另一處是青色石假山，峰巒透空玲瓏，石質青潤，青翠欲滴，假山下有泉水縈繞，上有瀑布傾瀉。種種美景都表現出構築者懂得繪畫之理，深悉自然界山水的奧秘。朱勔說這太湖石取自蘇州，青色石取自兩浙路衢州常山縣，山野遺物，可以取之不竭。說完之後，請賜詩，皇上欣然命筆，寫了四首。

　　龍德宮修已慶成，秘扃齋潔奉三清。
　　蓬萊未足為珍異，千百樓臺紺瓦明。

　　玉宇深嚴洞戶扃，小山松柏四時青。
　　繞欄下瞰溪流碧，恰似仙都一畫屏。

　　翠石苕蕘競巧形，無雙唯是碧雲屏。
　　坤輿秀色全融結，尤比三峰色更青。

　　千步回廊遠接連，盈山盈壁狀天然。
　　重新繪圖非塵境，不是高真即列仙。

　　當皇上的龍鳳大輦到達龍德宮時，前所未有的、充滿仙意的接駕儀式正式開始。這種新穎的迎駕方式，是崔月娥想出來的；而浩大的神仙隊伍則由宮女們扮演。西王母頭戴金冠，豔容絕世，是長生不老的象徵。她身旁的侍女們天葩獨秀，擅長演奏：董雙成吹奏玉笙，石公子敲擊金鐘，許飛瓊鼓吹簧樂，仙樂響徹天際，美妙動聽，給人間帶來祥和之氣。與西王母同來的上元夫人，眼含春水，兩頰如海棠著雨，天生風流，掌握著十萬仙女的名籍。九嶷山仙女萼綠華也及時駕臨，她帶來的種種仙藥，據說能使凡人化形成仙。其他各路神仙也紛紛乘鴻駕鶴而來，為能參加這空前的盛會而感到榮幸。宮殿四周，仙女們意態妍麗，丰韻婷婷，翩翩起舞時體如輕鴻，長袖舞衣飄若春雲，珠翠閃爍好比天上霞光。初眼看去，她們立住未行，但又如推薦引，隨風飄飛。皇上知道，這非凡的仙境和仙女隊伍是人為製造的，但現在卻像真的一樣。從此之後，他可以盡情享樂，過美妙動人的神仙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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