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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十章 懼天遣皇帝減膳

  皇上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終身在位,口銜天憲,主宰一切。唯一能約束他、使他感到畏懼的,那就是昊天上帝。這個宇宙間的最高之神,常常通過星象變異對他發出警告。

  崇寧五年元月,慧星在西方上空出現,大如杯口,光芒四射如紛紛落下的碎星,長達六丈,闊有三尺,斜指東北方向,穿過五個星宿區。據占星家所言,慧星是災星,由特殊的惡氣所生成,光芒所及都要成為災區,會發生大動亂,大兵災。

  皇上很驚謊,避開正殿而居,減禦膳而食,並發佈大赦令,表示要立德修行。朝野上下也人心惶惶,害怕大難臨頭。天象異常,身為左相的蔡京有不可推卸的罪責,只好奏請免官,皇上順從天意,就批准了他的辭呈,重新讓趙挺之擔任右相,劉逵升為中書侍郎。這兩個人並無治國才能,過去只因竭力排擊元祐黨人而受到蔡京的重視,被薦為執政官,後來因爭權又與蔡京不和。兩人聯合主政後,勸告皇上廢除蔡京所施行的苛民之政,毀去《元祐黨人碑》,恢復黨人的某些官職,重行科舉制度,重議鹽鈔、茶鈔法,撤消大晟樂府,與西夏進行和議,等等。

  皇上對挺之說:「你說得很對,蔡京這個人太奸險,挑起西部邊界戰爭,使兵民肝腦塗地;援引死黨,佈滿朝廷;讓他的兒子蔡翛作親衛郎,每天窺伺朕的行動!」當年冬春久旱,蔡京被罷官後,馬上下了一場透雨。皇上也就更信星變的意向是要他辭退奸臣。

  蔡京被免官後,仍住在梁門外府第,通過黨羽繼續控制朝政。等到星變過後,他讓人提醒皇上,過去所推行的種種法度,事先都經奏請,他只是奉旨而行而已,絕不是個人的私意。至於罷黜科舉而恢復古代的推薦制度,制雅樂而建大晟樂府,都是紹述神宗的美意。現在一切都想罷廢,恐怕不是皇上要繼承父兄之業的原意。

  皇上歷來遇小事聰明機靈,遇大事就缺乏判斷能力。他覺得趙挺之和劉逵的話很有道理,但蔡京及其追隨者又高舉熙寧變法的旗幟,他夾在兩者中間猶豫徘徊,簡直無所適從。比較起來,蔡京施政很合自己的心意,特別是他善於聚集財賦,花錢花得舒服,遊樂玩笑也經常別出心裁。遺憾的是此人野心大,不可捉摸,可敬、可用而又可怕,又是星變譴責的對象,目前很難再起用。皇上的猶豫造成了奇怪的局面:在臺上的趙挺之政令不行,只能與劉逵演雙簧;在台下的蔡京因黨羽眾多,仍在左右著朝廷。

  慧星剛過,又逢太白金星白天行經太空,與太陽爭光。據占星家說:太白張蓋放光芒,人間有人想立王,主弱臣強,將有刀兵之禍。皇上剛剛放鬆的心情又重新緊張起來,再次下詔求直言,允許百官批評朝政得失,保證今後不會因直言而定罪,更不會把言者竄逐到嶺南了。

  皇上估計:那個想與太陽爭光的立王者是蔡王似。蔡王是哲宗的同母弟,當年被封為簡王,哲宗升天後,章惇竭力主張立他為君,他也自以為非己莫屬,其根據是開國之初,杜太后就立有金匱《約誓書》,讓太祖在百年之後傳位給同母弟。幸虧當年向太后力排眾議,挫敗了章惇的圖謀,才把自己扶上了皇位。皇上捫心自問,即位後一直很優待這位老弟,晉升他為司徒、太保。可他一直有不臣之心,說皇位本來是他的,是向太后偏愛端王,才編造了神宗、哲宗的遺言,違反了杜太后的遺詔。皇上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言論,很想依法嚴懲。言官們上疏說:「蔡王年紀輕,說話出於無心,陛下應學習虞舜愛護弟弟的崇高榜樣,至親骨肉之間要一切包容,不能產生裂痕!」皇上接受了這一勸告,不再追究蔡王,只將他的身邊人員送到大理寺去審劾,另外派人去「侍奉」蔡王。新派去的內侍名義上是侍奉,實際上近乎監視。以後又聽說蔡王得了狂癲病,隨便罵人,特別是罵皇上。精神有病的人不好治罪,只能把他隔離起來。

  杜老太后臨死之前是否留有遺詔,讓太祖百年之後傳位於太宗?丞相趙普當年是否當場寫了《約誓書》,並藏之金匱?這在大宋王朝是個相當敏感的政治問題,也是後來的史學家爭論不休的論題。對於當今皇上來說,徹底瞭解這些事情的內幕,才能說明他的繼位為什麼是合法的,而章惇和蔡王的言論為什麼是大逆不道的。

  自從蔡京任丞相後,皇上在聽他講《祖宗寶訓》時,曾幾次拐彎抹角地提起自己心中的疑問。蔡京心想:作為太宗的子孫,根本不應該提出這一疑問,但皇上為什麼老要發問,意思是很清楚的,自己不回答或回答不當,都要丟官,因此就用批評前人的方法,間接地作了答覆。他說:「仁宗時僧人文瑩寫了《湘山野錄》,提出了『燭影斧聲』一說。司馬光的《涑水紀聞》開啟了百年論爭。前幾年臣起草詔書,下令燒毀元祐黨人所著的書籍和版本,上述兩書也列為禁書。至於杜老太后的遺命,《太祖起居注》中並無記載,直到仁宗時所修的《三朝國史》才提起此事。金匱所藏《約誓書》,在太宗即位後第六年趙普才奏明聖上。」皇上與蔡京都是聰明絕頂的人,他們的一問一答都極其巧妙,剩下的事是學生根據老師所列的書目,自己去研讀和尋求答案了。

  皇上富有鑽研精神,如果他想弄清某個懸案,就會孜孜不倦,窺探幽深,求索隱微。他讓書藝局的內侍賈祥找來自己所需要的文獻和書籍,逐一細讀。《續湘山野錄》記敘太祖駕崩之夜曾豪興滿懷,邀請晉王(太宗)入萬歲殿酌酒對飲。「宦官與宮妾都被屏退在外」,只能遠遠地看到「燭光影下,晉王避席不能再飲。」以後太祖手持斧頭拐杖在庭中戳雪,兄弟倆共賞雪景。在太祖解衣就寢後,遙聞鼾聲如雷,晉王也在「宮內宿夜」。五鼓時皇帝駕崩,太宗受遺詔接位,大臣見太祖遺體「五色溫瑩如湯沐」。

  這段記敘表明:太祖死前聖體康健,心情也很好,死得實在太突然。晉王如果乘太祖醉臥而謀殺,那很容易,而且沒有他人在場。遺體如「湯沐」,更像是剛用水洗去血跡。文瑩喜歡與殿館名士交遊,經常出入達官貴人之家,與丁謂、蘇舜欽、歐陽修等人以詩文唱和。此書所記的內容該是來自當事人。丁謂在真宗時曾任丞相,在太祖死時已經十多歲,平生見聞也很廣。

  皇上接著又翻閱司馬光的筆記《涑水紀聞》,其中記太祖死後,開寶皇后讓內侍頭目王繼恩去召太祖的兒子德芳。而王繼恩卻去召晉王,入王府後見晉王的心腹程德玄也在場。晉王聞噩耗大驚,猶豫著不敢進宮,說道:「我應當與家人商議!」王繼恩再三催促說:「耽誤久了,皇位將是別人的了!」於是兩人冒著大雪步行到萬歲殿。皇后見來的不是德芳,卻是晉王,不禁「大為驚愕」,哀求說:「我們母子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裡!」晉王邊哭邊說:「不必擔心,我們共保富貴!」

  司馬光還記述程德玄雪夜去晉王府,是要報告—件機密大事。他有個擅長天文學的朋友,名叫馬韶,預測到第二天晉王將登基即位,所以到程家賀喜。晉王與德玄都很「惶恐」,就派人把馬韶監禁起來,不讓他到處亂說。

  皇上看了《涑水紀聞》,也想起自幼在宮中就聽到的有關太宗即位時的種種議論,雖然這些議論是私下的,悄悄的,閃爍其辭的,但對太祖及其後代都表示同情,對太宗甚至有大不恭的言詞。例如入內省副都知裴彥臣之所以被列入元祐黨,並編管于池州,固然是因他是高皇太和向太后的親信,以後又得罪了蔡丞相,同時也由於他傳佈過太宗即位時的傳聞。皇上心想;司馬光是個史學家,所撰的《資治通鑒》,讓帝皇「借鑒往事,有資於治道」,採用史實嚴謹可靠。他的這本紀聞,雜記本朝政事,想為以後寫《資治通鑒後紀》儲存史料,所以每條之下都注有材料來歷和述說者的姓名,沒有根據的材料他是不會筆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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