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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戶部侍郎吳廷棟大聲說:大學士倭仁等八大臣,剛才面奉懿旨,千真萬確,應以此為准!

  負責東陵工程的醇郡王剛好回京,得知此事原委,立即上書,援救恭王,稱恭王任職以來,事煩任重,其勉圖報效之心,臣民所共見!其有失於檢點之處,實小節之虧,叩請兩宮太后准其改過自新,以觀後效。

  禦史王拯、禦史孫翼謀等也上書申救恭王,認為恭王實心為國效力,功不可沒。

  孫翼謀在上書中說得懇切,聲情並茂,慈禧太后特地多看了幾遍:

  今外難尚未盡平,民氣尚未盡複,幣藏之度尚未盡裕,善後之事尚未盡籌。

  言用人,則是非議論,或無定評。言行政,則通變之權宜,非拘常例。

  詩曰: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

  無一專任之人,此後之執咎者誰耶?

  可否酌賞錄用,以觀後效?

  3天后,內閣會議再次討論。

  大學士倭仁宣讀自己擬定的疏稿,認為最合皇太后之意,罷黜恭王。並明確指出,醇郡王、兩禦史之疏,不必討論。

  大臣們感覺很失落,情緒上也頗沮喪。但在用與罷上,眾大臣們還是各執己見,爭論得不可開交。

  有人說:恭王率性狂妄,屢招物議,不一定都是捕風捉影。

  有人說:指斥恭王,沒有實證,應許其自新,貿然罷免,未免可惜。

  有人說:懿旨已頒,不能朝令夕改。

  有人說:從諫如流,應該收回成命。

  惇親王起而大聲說:人家叔嫂之爭,是自家家事,我等怎好說三道四?

  眾大臣大笑,嘻嘻哈哈,氣氛開始有些好轉。

  肅親王拿出一份擬好的疏稿說:醇郡王、孫禦史、王禦史之言可取,也可行。本王擬定一疏,請大臣合議。

  肅親王念道:臣等謹議,恭親王方蒙嚴譴,驚惕殊深。此時察其才具,再為錄用。雖有惇親王、醇郡王並各臣工奏保,總需出自皇太后、皇上天恩獨斷,以昭黜陟之權,實非臣下所敢妄擬。

  肅親王折中的方案,傾向于重用恭王,從而否定了倭仁之議。眾大臣覺得言之有理,一致附和。倭仁只好讓步,親自修改奏疏。4次反復改稿,多數大臣形成最後的定稿,70餘人在肅親王摺子上聯名上疏:

  臣等伏思,黜陟為朝廷大權。

  恭親王當皇上即位之初,維持大局,懋著勤勞,疊奉恩倫,酬庸錫爵。

  今因不自檢束,革去一切差使。恭親王從此儆懼,深自斂抑,未必不復蒙恩眷。

  以後如何施恩之處,聖心自有權衡,臣等不敢妄議。

  軍機大臣們在大學士倭仁的摺子上簽名,也贊同對恭王施恩,重新錄用。

  宗人府、都察院等重要衙門,也上書申救,為恭王說情。

  這樣,朝廷內外,形成統一的呼聲,請求格外施恩,從長計議。

  慈禧太后虛心納諫,以皇帝名義明發上諭,宣示中外,稱廷臣所議,與朕意吻合。尤其提到:恭親王誼屬懿親,職兼輔弼,在親王中倚任最隆,恩眷極渥。特因其信任親戚,不能破除情面,平日於內廷召對,多有不檢之處。朝廷杜漸防微,若複隱忍包容,恐因小節之不慎,致誤軍國重事,所關實非淺鮮!

  這次略施薄懲,使知斂抑,上諭最後說:

  目前將恭親王過失,嚴旨宣示,原翼其經此次懲儆之後,自必痛自斂抑,不至再蹈愆尤。此正小懲大誡,曲為保全之意。

  如果稍有猜嫌,則惇親王等折均可留中,又何必交廷臣會議?

  茲覽王公、大學士等所奏,僉以恭親王咎雖自取,尚可錄用。與朝廷之意正相吻合。見既明白宣示,恭親王著加恩仍在內廷行走,並仍管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事務。

  此後,惟當益矢慎勤,力圖報稱,用副訓誨成全至意。

  這道聖諭,十分明白地剝奪了恭親王的議政王和首席軍機之職,徹底將他排除在最高領導層之外,朝廷機密事務從此也與之無緣。

  上諭正式明發,朝野大臣們算是徹底明白了,這朝廷決策者只有一個,就是慈禧太后。大臣們一個個膽顫心驚,心有餘悸。

  上諭明發之後,慈禧太后並沒有立即召見恭親王。

  這場政治風波,讓一向沉穩自負的恭王亂了方寸,終日誠惶誠恐。上諭由內閣明發,好幾天了,皇太后為什麼不單獨召見?照常例應該及時召見,給予安慰。

  恭王等了幾天,度日如年,終於沉不住氣了,請求皇太后召見。

  慈安太后本想發佈上諭之後,就立即召見,安慰安慰他。可是,慈禧太后阻止了,說:涼他幾天。

  恭王請求召見,慈安太后點頭同意,慈禧太后還是笑著說:他不是很張狂嗎?再涼他幾天,就可以收服他!

  恭親王當然不是等閒之輩,他也在權衡得失。他知道,僅僅是一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是辦不了外交的,而慈禧太后平定了東南叛亂之後,最憂慮、最頭痛、也最不瞭解的就是外交。

  軍機處沒有了恭王,明顯運轉失靈。

  肅親王、 親王、醇郡王都希望恭王複出,大學士周祖培、軍機大臣文祥、曹毓瑛等,都是恭王的腹心之人,他們都在積極幫助恭王度過難關,尋找對策。

  眾人會集,都很疑惑:皇太后究竟意在何為?

  恭親王很坦然:你們想想,她現在最想要什麼?

  內務府大臣文祥明白了:內務府!

  的確,慈禧太后想要享受,總管內務府大臣是恭王提攜的文祥、寶鋆,她要想任意享樂,予取予求,自然一定要把內務府控制在自己手裡,她一直就想這麼做。

  文祥、寶鋆恍然大悟,為了保全恭王,主動提出辭去內務府大臣之職。慈禧太后非常高興,當即批復允准。

  眾人認為在此僵局之下,恭王應該主動請安。軍機大臣曹毓瑛又替恭王草擬了一份請安折,真誠地表示悔罪。此折一上,慈禧太后感覺很愜意。

  20天以後,慈禧太后正式召見恭王。

  僅僅20多天,恭王像是變了一個人:一直保養得很好的白淨臉上,滿是疲倦之色;一向自信的目光,佈滿紅絲,變得猶豫和惶恐;特別講究衣著的他,此時沒有了光鮮美服,穿的是一身十分發舊的衣服。

  一場風波,往事如夢,一切仿若隔世。

  恭親王小心翼翼地步入殿廷,恭敬地跪伏請安,不禁放聲大哭。

  慈安太后看見六尺大男兒的恭王,如此痛悔,如此委曲,也禁不住滿面是淚,一個勁地輕聲叫著:恭王,恭王……

  慈禧太后也被眼前的一幕所感染和震驚,她的眼睛也紅了,默默地抹淚。

  當天,慈禧太后發佈上諭,恢復恭王首席軍機之職:

  本日,恭親王因謝恩召見,伏地痛哭,無以自容。當經面加訓誡,該王深自引咎,頗知愧悔。衷懷良用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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