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慈禧(14)_向斯

一四

　　康熙皇帝、乾隆皇帝都雅好古琴，特別是乾隆皇帝，曾在這咸福宮院中栽種蓮藕，他在荷風中對景撫琴，平添清暇幽遠的意境。

　　乾隆皇帝曾感慨地說：每一靜對，穆然神移。

　　乾隆皇帝去世之後，嘉慶皇帝曾經把這咸福宮作為寢宮，並在這裡主持政務，召見大臣。

　　嘉慶皇帝主政時，曾寫下了一幅對聯：

　　一日萬機，鹹熙功有作；群黎百姓，福錫德無疆。

　　嘉慶皇帝去世後，道光皇帝在這裡為父皇守制。

　　道光皇帝去世後，咸豐皇帝同樣也在這裡為父皇守制。

　　咸豐默念父祖的功德，特地將咸福宮後殿賜名為：同道堂。

　　蘭兒似乎很高興來到這裡，她特地在灑金紙上寫了兩個墨書大字：清虛。然後寫了一幅對聯，貼在正室：

　　割據湖山少許，操草木鳥獸之權，是亦為政；

　　遊戲世界無量，極水石煙霞之勝，聊樂我心。

　　她在西邊臥室，在灑金紅紙上書寫：

　　品若蘭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為神。

　　她在東邊的靜心室，寫了這樣一聯：

　　三頓飯，數杯茶，一爐香，萬卷書，何必向塵寰外求真神仙？
　　曉賞花，午看竹，暮觀霞，夜覽月，都於無字句處寫大文章。

　　安德海走進同道堂時，又驚又喜，真是哭笑不得。

　　蘭兒迎接他，笑眯眯的：小兄弟來了？

　　安德海一臉迷惑地問說：姐姐，你怎麼這般高興？

　　蘭兒笑著說：姐姐為什麼不高興？

　　安德海啼笑皆非：你不是頂撞皇上，打入了這冷宮？

　　蘭兒依舊笑道：誰說這是冷宮？一個月內，皇上准會回心轉意，聽我的，你等著。

　　安德海說：姐姐，真有你的！我真服了你。不過，我對姐姐有信心，姐姐這氣勢，這份從容不迫，連皇上也敬佩得不得了！

　　蘭兒一下子沒了表情，嚴肅地說：有什麼情況？

　　安德海憂心地說道：黃總管，到處胡說。

　　蘭兒盯著他：胡說什麼？

　　安德海從容不迫地說：他說，姐姐太狂妄，從建立大清至今，從來沒有一位後妃敢於頂撞皇上！敢提出重用漢人，敢點名用漢人李鴻章、曾國藩！敢代皇上親擬聖旨，敢……

　　蘭兒笑了起來：真難為了他，對老娘這麼孝順。

　　安德海急得要哭了：什麼？他孝順？

　　蘭兒鄭重地說：小安子，我知道，這宮裡頭，就你對姐姐真好。可是，你想啊，我的能力和功德，大臣們怎麼知道呢？不正是要通過黃總管這樣的臭嘴，才能讓外人知道？我有什麼好怕的？

　　安德海如夢初醒似的，眨著眼，癡情地看著她：蘭姐姐，難怪皇上這麼喜歡你，你真是女中俊傑啊！

　　蘭兒苦笑道：小安子，現實之嚴酷，宮廷爭鬥之激烈，爭寵是勢所必需！不求寵，必自斃。欲出人頭地，必起而奮爭！

　　安德海說：是啊，姐姐。你看，你掛在這中堂的條幅，哪裡像女流之輩，真正頂天立地的大男兒啊。

　　安德海念道：

　　凡人于無事之時，常如有事，防範其未然，則其事自然不生也。
　　凡人若有事之時，卻如無事，以靜定其慮，則其事自然消滅矣。

　　古人雲：心欲小而膽欲大！

　　7

　　咸豐皇帝來的時候，蘭兒正斜倚在窗前看書，看得十分入神。

　　蘭兒穿一件透水綠的絲質緊身袍，長袍上是栩栩如生的竹葉紋，竹節蒼翠欲滴，葉子和葉枝極富於質感，仿佛在微風中輕輕搖動，飄逸若仙。

　　蘭兒手裡拿著書，微轉過身，略顯驚詫地微嗔道：蘭兒叩見真龍天子！真龍從天而降？小婦人不知不覺，失禮失禮！

　　咸豐微笑著，看著蘭兒的胸前，精心繡繪著一朵精緻絕倫的蘭花，墨綠的蘭葉輕盈飄忽，蕩漾著一股仙氣，蘭花上飛翔著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看上去清香迷人。

　　咸豐皇帝擁著蘭兒：好一幅《蘭香彩蝶圖》啊，蘭兒！

　　蘭兒微笑：謝皇上！皇上真是好詩才啊，取的名字也是那樣詩情畫意。

　　咸豐看一眼蘭兒放在桌子上的書《資治通鑒》，笑了起來：難怪有過人的遠見卓識，原來讀盡了治世之書。

　　蘭兒嗔道：皇上取笑蘭兒了。小女子不過是蘭香彩蝶，浮光掠影，好個熱鬧罷了。哪裡比得了皇上，皇上是治天下如烹小蝦啊！

　　咸豐心裡十分高興，覺得這女子真正不是一般人物，她不僅聲音好聽，神情豐富多采，而且，她的一些想法也與眾不同，總是出人意料之外。

　　咸豐嚴肅地問她：一部《資治通鑒》，司馬光用了二十年，耗盡了畢生的才學，你用一句話說說，此書講的是什麼？

　　蘭兒眨一下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為政之道，在於用人。

　　咸豐眼睛放出異光，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八個字：為政之道，在於用人。這小女子，概括得多好啊，大學者司馬光用了二十年的時間，費盡心血，她只用八個字就解決了！

　　咸豐走到條幅前，還是不動聲色：心欲小而膽欲大，這是聖祖的為政之道，聖祖也是常常這樣做。你說，聖祖最成功之處是什麼？

　　蘭兒回答：恩威得當，威嚴有度。

　　咸豐皇帝深有同感。聖祖康熙皇帝雖然平日寬厚待人，但在聽政和禮儀方面從來就不苟且，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威風凜凜。康熙的這般聖躬端坐的功夫，是祖母從小就培養出來的，祖母要求十分嚴厲，一絲不苟。關鍵是，康熙皇帝端坐在高高的朝堂上，總是靜聽，很少發表個人意見，不發問，也不議論。但居高臨下，對下面大臣的一舉一動，一目了然，洞若觀火。

　　咸豐皇帝說：說得好！如何是恩威得當？

　　蘭兒鄭重回答：李煦是聖祖康熙皇上的家奴，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聖祖任命他為大臣們渴望得到的肥缺蘇州織造、大理寺卿，特旨免養匠役、教習，還賞賜《通覽》書籍，這些就是恩。聖祖要求他，要盡力彌補虧空，節省開支，如若不聽這些金玉良言，後日後悔莫及。聖祖特地告誡：當留心身家性命，為子孫之計可也！這就是威。

　　咸豐皇帝更加覺得蘭兒不是一般女子了，想不到她對朝廷政務這麼熟悉。

　　咸豐頗有興致地說：如何是威嚴有度？

　　蘭兒應聲回答：當年，三法司啟奏刑獄事宜，刑部侍郎高珩沒有專心致志聽奏，三法司一奏事完畢，聖祖就問高珩，三法司剛才說了什麼？高珩回答不了。聖祖當場嚴厲申斥，並讓記注官記下類似贖職罪狀。這是威。

　　咸豐點頭。

　　蘭兒接著說：禦門聽政，大臣們大多是口頭陳述。但是，一些重大事情，要條奏和陳述並重，不能信口說說。平定三藩之初，一些地方將領要重新任命，給事中摩羅在朝堂上口頭陳述，建議讓提督王進寶鎮守四川，蔡毓榮補雲南總督。這樣重大的人事安排，摩羅只是陳述，沒有奏章。聖祖皇帝當堂嚴厲批評摩羅：你官居給事中，職在約束大臣，充當朝廷耳目。國家政事，如有處理不當、計劃不周，都是大事，苟且不得！像人事安排這等的大事，應當寫上本章，一一奏明，這樣，天下人就知道，也自有公論、公道。你不寫本章，竟然在朝堂之上信口開河，這樣行嗎？寫上奏本再奏！

　　咸豐皇帝看見蘭兒表情嚴肅，一本正經的樣子，應聲答道：是，小臣知罪，請女皇息怒。

　　話一出口，蘭兒大驚，咸豐也嚇了一跳。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