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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原來何和理自染病以來,高燒不退,飲食都不能進,儘管綽爾濟精心療治,病情卻漸漸沉重起來。

  這何和理自知病如入膏盲,又想起費英東、額亦都、安費揚古、扈爾漢四人,免不得痛哭流涕,病情越發加重。

  由於兩眼昏花,眼珠發脹,以致厭見侍從之人,連家人也被攆走。

  一天晚上,忽然一陣風吹來,燭光搖了幾搖,差點火掉。他睜眼一看,卻見到燈影之下,站著幾個人。一時之間,他氣得很厲害,說道:「俺心情煩躁,叫你們不要在這裡,怎麼又來了?」

  但是,他講了之後,似乎覺得那幾個人還在那裡,根本未走。於是,何和理索性坐起來,想看看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走開?

  何和理仔細一看,啊呀!不是別人,卻是額亦都、費英東、扈爾漢、安費揚古四人!

  他不由得一驚,說道:「你們至今還健在,可想死俺了!」

  額亦都說道:「咱四人已死多時了,只是因為咱們同生死,共患難,一起戰鬥三十多年,相處感情深厚,捨不得讓你一個人留在人世間受罪,好在咱們兄弟會面的時間已不遠了……」

  他伸手去拉四人,差點跌下床來,忽然驚醒,才知道是自己作夢。

  他喊來兒子何連山一問,這時正是三更夜半時分。故對兒子說:「你父親快要離你而去了!」

  說罷,遂讓何連山去請求汗王能否來此一會,以作永世之別。

  當努爾哈赤來到,何和理卻進入昏睡狀態。經汗王親口再三呼喊,他才醒來,流著淚說道:「俺與額亦都、費英東、安費揚古、扈爾漢跟隨你三十多年,雖然建立大金,遷都瀋陽,但未能打進關去,讓你坐上龍椅,這是俺的終生憾事。如今,俺也要……要離你……而去,懇望保重……龍體,好自……為之!」

  說完,何和理頭一耷拉,沒有氣了。

  努爾哈赤伏在他身上哭了好長時間,經何連山等再三勸慰,才止住哭泣。

  現在,五大臣全已離他而去,使他一想起來,就傷心落淚。

  這何和理自祖父克徹巴顏起,便是董鄂部部長。後來何和理代其兄擔任部長期間,是董鄂部最強盛之時。

  萬曆十六年(公元1588年),努爾哈赤派額亦都前往董鄂部,不久,何和理率全部人馬前來歸附。當時,努爾哈赤以其長女冬果公主嫁給他作妻子,從此,他們是翁婿關係。

  三十多年來,何和理隨著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征虎哈爾部,滅烏拉,參與薩爾滸戰鬥。以後幫助他組織諜報人員,深入撫順、開原、遼陽等地,為攻佔這些城市做出傑出貢獻。

  正如努爾哈赤說的:「沒有何和理,就沒有大金的諜報組織;攻佔這些城市,不知要死去多少大金的兵馬呢?」

  何和理平日以「性格寬和、識量宏遠」聞名于後金將領中間,這就更使努爾哈赤傷心難過。

  他情不自禁地喟然長歎說:「五大臣走了,朕失去了『股肱之臣』,失去了左右手。」

  三、一個孫承宗擋了朕四年

  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正月的一天,宦官魏忠賢召集親信顧秉謙、張廣微、高第等秘密開會,魏忠賢先說:「孫承宗在遼東守邊三年,功高權重,擁兵十萬以上,咱們不能放棄這股力量,要設法拉到咱們這邊。各位發表意見。」

  顧秉謙首先說道:「此人生性耿直,不苟言笑,遇事有獨到見解,一般人很難說得進去話。」

  張廣微說道:「此人原在兵部時,很少與人往來,拉著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魏忠賢聽了顧、張二人的講話,很不以為然,他不耐煩地說:「依你們的看法,孫承宗是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不吃人間煙火食的怪物了!俺就不信,他孫承宗不愛金銀財寶?那些廢話不要講了。你們看,派誰去山海關一趟,送點東西給他,先來個投石問路。」

  高第說道:「應坤能說會道,又能見機行事,就派他去山海關,試探一下吧!」

  「那就先派應坤去探探路,聽聽他的口風,適當時候表明咱們的意圖。俺就不見應坤了,你把這些情況向他談談,明天起程,辦成之後,本千歲給他重賞。」

  魏忠賢向高第作了佈置,接著又說道:「等會兒從府裡領二萬銀子,去二百名錦衣衛護送著,最好讓崔呈秀領著去。」

  這崔呈秀是錦衣衛的總指揮,武藝出眾,是魏忠賢的看門打手。

  次日,應坤帶著白銀二萬兩,領著崔呈秀等,二百名錦衣衛,騎上快馬,沿著去山海關大道,奔馳而去。

  且說孫承宗剛從甯遠城袁崇煥處回到山海關,有侍衛前來報告說:「九千歲派應坤前來慰勞大人,現在館舍休息。」

  孫承宗聽了,心中犯了哺咕,這魏忠賢派人來慰勞俺幹什麼?恐怕是「夜貓子進宅——不是好兆頭」!

  他正在考慮:去見呢,還是不去?……

  侍衛又進來報告說:「九千歲的特使應坤前來拜見大人,現在府衙門外。」

  孫承宗只得說道:「請他進來吧!」

  他也不得不整理一下官服,走到二門外去迎接一下。

  應坤進了大門,老遠看見孫承宗迎接出來,心中不由得一喜,這個老古板能迎到二門,對俺已是出格的禮節了。

  於是,應坤急忙趨前幾步,給孫承宗施禮之後,亮開嗓門說道:「大人守邊辛勞,功蓋九鼎,千歲派下官前來慰問。」

  孫承宗一看,原來這應坤是替魏忠賢提饒牽馬、脫靴戴帽的馬弁,算什麼特使,又幾時封了官,當了「大人」?

  他一邊想著,一邊嘴裡說道:「感謝九千歲關照,請到裡面喝茶。」

  孫承宗說完,轉過身來,陪著應坤走進了客廳。賓主落座後,應坤說道:「千歲一向關心朝廷大事,愛護封疆大吏,他老人家看到大人戍邊辛苦,特讓下官送來白銀二萬兩,請大人收下。」

  應坤說完,向大廳外的崔呈秀一揮手,崔呈秀立即讓兩名錦衣衛抬著一筐東西進了客廳。

  應坤走上前去,揭開封蓋,露出白花花的銀兩。對著孫承宗笑眯眯地說道:「這銀子雖少,卻是千歲的心意,正是禮輕情義重啊!希望大人不要辜負千歲的厚望。」

  孫承宗聽了,臉色一變說:「俺守邊辛苦,這是為朝廷辦事,俺心甘情願,朝廷已發給俺俸祿,足夠用了。何勞千歲送來銀子?另外,千歲若是真為守邊著想,皇上批發給俺的二十四萬白銀的興師軍餉,立即發下來,才是對封疆大吏的真心支持。」

  應坤急忙說道:「那二十四萬白銀的興師軍餉,與千歲不相干,而是兵、工兩部的問題。請你不要誤會了千歲他老人家。」

  孫承宗十分惱火,氣憤地說:「與他不相干?這軍餉發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從中作梗!他操縱權柄,故意使兵、工二部文移往來,拖延時間,導致餉費久久不能到關。試問:士卒不吃飯,何能打仗?不穿衣服,光著腚麼?沒有兵器,都用木棍麼?……」

  聽了孫承宗這段話,應坤只得說道:「請大人頭腦冷靜,不要聽信挑撥。這可能是東林餘黨散佈的不實之詞,……」

  「別扯淡了!俺不管它東林、西林的,俺只知道為朝廷守邊,這餉銀髮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的阻攔。這是事實!」

  孫承宗越說越氣,最後,乾脆說道:「這二萬兩銀子你帶回去!俺孫承宗不稀罕這『慰勞品』!請你回去轉告魏忠賢,皇上親自批發給俺的餉銀,他為什麼阻止不按時發下來?這是他真心愛護封疆大吏麼?……」

  孫承宗說罷,拂袖而去。

  應坤被弄得十分尷尬,只得讓錦衣衛把二萬兩銀子抬回北京,交還給魏忠賢。

  再說這九千歲聽了應坤的回報,立刻發出一陣狂笑,心裡說:「俺就不信泥鰍能在陰溝裡掀起大浪,他孫承宗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神氣不了幾天了。」

  魏忠賢立即喊來崔呈秀,對他小聲佈置一番,又到皇上面前伺機說孫承宗的壞話去了。

  應坤走後,孫承宗心裡很不高興。他知道得罪了魏忠賢,會對自己很危險的,但是他這人就是這個脾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了晚上,一個人喝了不少問酒,暈暈糊糊地躺在床上,竟然睡著了。

  朦朧之中,忽然聽到屋頂上有踏瓦之聲,孫承宗畢竟是學過武功的,便立即起身,走近窗口,從窗縫向外窺望:

  在月色朦朧之中,只見對面屋頂上,有一蒙面人,身影矯捷如飛,向前竄躍而來。

  孫承宗急忙從牆上摘下寶劍,心說:「此人是為自己而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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