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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此時,努爾哈赤站在遠遠的山坡上,看得分明。只見那杜松將軍,光著脊背,手中的長槍揮舞得上下翻飛,左右逢源,那些八旗士卒成批地倒在他的周圍,沒有敢近身的。

  努爾哈赤看得呆了。俗話說:「猩猩惜猩猩。」他心裡說:真是一員猛將啊!此人若能降過來,比俘虜一萬兵馬還強呢!

  後來,他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杜松這樣的人怎麼會投降呢?當年,曹操對關公那麼厚待,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關公仍然「身在曹營心在漢」,最後還是千里走單騎,回到劉備身邊。……

  努爾哈赤把思想的野馬拉回來,馬上向眾貝勒發佈命令道:「先放棄杜松軍的余部,集中兵力圍困杜松,要不惜一切代價!」

  在努爾哈赤一聲令下,八旗士兵從河畔與叢林,山崖與谷地,以數倍于杜松的兵力,向杜松合圍過來,重重圍困,勢如鐵桶一般。

  此時,杜松已得知薩爾滸大營的兵卒已經潰散,想等待援軍的希望已成泡影,便想率領殘餘人馬,奮力殺出重圍。

  但是八旗兵已經集中全部兵力,團團圍住,杜松將軍即使長出翅膀,也難以飛出重圍。

  由於不熟悉地理,明朝軍隊點燃火炬,從明擊暗,銃炮打入叢林,野草瑟縮,萬森染紅。八旗軍矢發風落,從暗擊明,萬矢射向明軍。於是矢孔流血,裂口呼叫。

  杜松將軍雖然青力過人,老當益壯,但是,從正午一直殺到傍晚,他帶領少數親兵,砍殺好幾裡路,到得坎欽山仍不能脫身。

  只見社松兩眼發出火光,左右衝殺,終於精疲力竭,又突然面中一矢,遂落馬而死。

  跟隨的士兵,有的幸運逃脫了,有的跳崖而死,還有的隱蔽在山石間或伏匿於死屍下,只有少數人投降。

  戰鬥結束了,平原、山岡、河谷、樹林,全被潰軍塞滿了,杜松軍屍橫遍野,後金軍血流成河,明朝杜松軍全軍覆沒,努爾哈赤的八旗兵獲得了全勝。

  卻說杜松被一箭射中面門,遂落馬而死。那射箭的本是努爾哈赤的第十三子賴慕布,他奉父王之命,埋伏在山上放箭。

  賴慕布見杜松摔下馬來,杜松身邊的士兵立即四散奔逃。他迅速下馬,將杜松腦袋割下來,回到大營,向父王領賞去了。

  哨探又向努爾哈赤報告說:「杜松的監軍張銓,都司劉遇節領著逃兵,已渡過渾河去了。」

  大貝勒代善立即向父王要了二千兵馬,追趕到渾河邊上。

  代善見河邊什麼也沒有,連個人影兒也未見到。只見十幾堆屍體,都堆得像小土山一樣。

  他不敢走正路,就抄著近路,來到薩爾滸山下,見明軍都倒在地上。他們一見滿州軍來慌忙穿甲、提刀。但是八旗已到眼前,一聲呐喊,將明軍團團圍住。

  劉遇節見後金兵馬追來,急忙翻身上馬,與大貝勒代善交鋒,只戰了幾個回合,只因人困馬乏,一錯眼,被絆馬索絆倒了,代善一槍紮去,劉遇節被紮死。

  監軍張銓是個讀書人。剛爬上馬背,就被八旗士兵硬拉下馬來,捆起來了。

  那些士兵,見主將一個死了,一個被捉去了,隨即四散逃亡。可惜路徑不熟,大部分被八旗兵追去砍殺了,小部分被活捉,投降了。

  努爾哈赤欣喜萬分,命令說:「把那張銓帶上來!」

  不一會兒,張銓被押著,帶了進來。他見了努爾哈赤,立而不跪,而且不住口地大罵著:「你這善搞陰謀詭計的努爾哈赤!明朝帶你不薄,為何恩將仇報?」

  努爾哈赤笑著說道:「俺知道你是個忠臣,可是,你那萬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已經腐敗不堪了,還保他幹什麼?你若能——」

  「少廢話!俺張銓活是明朝的臣子,死是明朝的鬼。你妄想讓俺降順于你,永遠辦不到!」

  努爾哈赤派人把杜松的腦袋送來,想以此來斷絕張銓的念頭,促他投降。

  這時候,張銓見了一隻朱紅漆盤內,盛著一顆鮮血淋淋的杜松人頭,急忙上前,用雙手捧起來,嚎陶大哭。

  張銓邊哭著,邊說道:「將軍不聽俺的話,致有今日之敗,上負國恩,下負兵士,俺張銓生不能替將軍報仇,死當追殺夷賊之命!」

  說罷,圓睜兩眼,雙手將杜松的人頭向努爾哈赤擲去。

  努爾哈赤一時大驚失色,慌得不知所措,急忙用衣袖去遮擋。

  幸虧費格拉哈站在離努爾哈赤不遠的地方,只見他眼快手疾,一個箭步竄上來,一揮手將社松人頭打落在地。

  努爾哈赤非常生氣,大聲喝道:「混帳!快把這小子拉出去砍了!」

  張銓聽了,大笑不止,大踏步走到外面,伸著頭讓劊子手來砍。

  不大工夫,侍衛將張銓的人頭捧上來,努爾哈赤見了,不住地點頭,回顧範文程說道:「萬曆皇帝也有這樣的忠臣,令朕可敬。」

  範文程聽了,面紅耳赤,默無一言。

  話說努爾哈赤的八旗兵擊敗杜松軍以後,哨探又來報告說:「明朝的北路軍,開原總兵官馬林等,率領兵馬二萬餘人,從三岔口出邊,正往赫圖阿拉開來。」

  努爾哈赤聽報以後,把防守開原、鐵嶺的兵力與攻擊杜松軍的兵力會合一處,向馬林軍殺來。

  開原總兵官馬林,宣城人,平日喜好詩文,交遊名士,圖虛名,無將才。

  卻說經略楊鎬,原先決定馬林等率領人馬,從三岔口(今鐵嶺東南三岔子)出邊。三月二日必須趕到二道關與杜松軍會師,再向後金都城赫圖阿拉前進。

  可是,總兵官馬林對於出邊的地點很有意見,堅持要從靖安堡(今遼寧省開原縣東尚陽堡)出邊。

  當時,監軍潘宗顏向經略楊鎬說道:「馬林庸懦無能,難於共事。他不願意走近路三岔口出邊,卻要繞北而行,走遠路,從靖安堡出邊。這是馬林退縮不前的表現。這樣的人只能當個副手。開原、鐵嶺這北路軍若讓馬當主帥,不僅誤了軍機大事,咱們這些人都將自身難保。」

  對於這樣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經略楊鎬置之不理,竟說道:「馬林文武全材,現有大學士方大人的保薦書信在此。你無需饒舌。」

  再說馬林於二月二十八日,率領一萬五千多土兵出發了。由於沒有按照他自己的意見從靖安堡,而是從鐵嶺三岔口出邊,所以馬林一踏上征途,行軍速度就十分緩慢。

  按照規定,北路軍——開原、鐵嶺兵馬應當與杜松軍在二道關會師,可是他已經出兵到第四天頭上,即三月二日中午了,仍然駐營於三岔口外的稗子穀,不肯前進。

  後來,他聽說杜松軍已經提前一天到達渾河,他才號令兵馬向二道關方向趕去。可是,這時杜松軍已全都被殲了。

  三月初二日夜間,馬林帶領開、鐵兵馬,到達五嶺附近,得知杜松已經全軍覆沒,馬林當時嚇得渾身打顫,士兵們個個驚慌失措。因此全軍震動,軍心不穩。

  馬林,一個文人雅士,根本不懂軍旅之事,出兵前也不知派哨探前去偵察軍情,兵馬到了前線,馬林作為統帥,卻對敵方情況一無所知,這種瞎子摸魚似的打仗,怎能把戰爭引向勝利?

  初三日清晨,馬林聽說努爾哈赤已帶領八旗兵向開、鐵路軍攻來,驚恐萬分,急忙避開敵鋒,轉攻為守,將人馬帶至尚間崖(今遼寧省撫順縣哈達附近),依山結成方陣,環繞營房挖三層壕,壕外排列騎兵,騎兵外布槍炮、火器外再設騎兵,壕內布列精兵。

  龔念遂、丁碧等率領少數兵力,集結在斡琿鄂謨瓦湖木(今遼寧省撫順大伙房水庫中)。

  監軍潘宗顏率領幾千人馬集中在距離尚間崖三裡遠的裴分山一帶。

  分營駐紮以後,馬林得意地說:「咱這牛頭陣,既能互相救助,又能以戰車壕塹阻遏後金騎兵的驅馳,並能以炮統和火箭來制服夷賊的弓矢。」

  監軍潘宗顏聽了,說道:「這種消極防禦,兵力分散的列陣方法,各營孤立起來,也容易形成被動挨打的局面。」

  馬林聽了,不再說話。

  三月初三日拂曉,努爾哈赤令大貝勒代善率兵馬一千人,先到尚間崖牽制並觀察馬林兵馬動向。

  努爾哈赤儘管有三倍於明軍的兵力,卻沒有分兵圍攻明軍的三個營,而是集中兵力,先砍馬林「牛頭陣」的一隻犄角——龔念遂營。

  當時,龔念遂營也是用戰車屯營,四面挖壕溝,然後排列槍炮,嚴密防守。

  努爾哈赤派遣四貝勒皇太極先到了龔念遂營地斡琿鄂謨瓦湖木,造成對明軍的分割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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