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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好一派仙風道氣呀!哈哈哈哈……」

  張良一驚,趕緊回過身來,一見是劉邦急忙起身相迎:「啊,陛下駕到,怎麼不早些派人告知!」

  劉邦無所謂地說:「不妨事,不妨事!今天就把君臣之禮免了吧,不拘禮節隨便談談,這些日子在南宮也憋得心煩!」

  張良說:「陛下征戰多年,鞍馬勞頓,如今天下初定,還是應當注意身體的調養才是。」

  劉邦不拘禮儀地往一塊磐石上一坐,問道:「子房近來杜門謝客,稱病不出,不知病體如何,朕始終放心不下。」

  張良說:「我這是老毛病了,近些年一直是體弱多病,所以前次在穀城時便對陛下懇請,讓我告老還鄉。」

  劉邦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的妻兒不是還在下邳麼?如今已不再打仗了,怎麼不派何肩去將他們接來?」

  「感謝陛下關照,我還是想等陛下定都之後,告病還鄉算了!」張良說。

  「那怎麼行呢?我雖然登基才數日,已經體會到治國不比打天下容易。就拿定都來說吧,這些日子就弄得我焦頭爛額,舉棋不定!」

  劉邦把昨日在南宮召集群臣商議定都的事說了說,又把婁敬的進言介紹一番。

  開始張良不以為然的隨便聽著,一說到婁敬的進言,引起了他格外的關注。他滿有興趣地聽完之後,頗為驚訝地問道:「我怎麼沒有聽說這麼一個人?」

  「此人是隴西戍卒,褐衣草履前來見我,許多群臣竭力反對,但我還是十分高興地召見了他。」

  「好!陛下能不問貴賤,唯才是舉,這是國家之幸!」

  「那麼,子房以為婁敬之言如何呢?」

  張良贊許地說:「很好,昨日的定都議論中,只有婁敬之言乃是真知灼見,其餘的都是庸人之見!」

  劉邦高興地問道:「難道子房也同意定都關中?」

  「當然!」張良肯定地說。

  「子房能詳細地說說你的看法麼?」

  「可以。」張良飲下了一口煎好的藥說道,「洛陽雖然也有他們所說的險阻,但他周圍的地區太狹小,只不過數百里,土地又十分瘠薄,尤其是他四面受敵,這裡不是用武之地!」

  劉邦多年來轉戰中原,對此是深有體會的,因此他極表贊同。他內心深處,還隱藏著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他深知他與那幾位諸侯,遲早還會有一番較量的。如果定都洛陽,他感到根基不穩,難以立足於不敗之地。因此,張良說的「這裡不是用武之地」,深深地打動了他,觸及到了他的心病。

  「這樣看來還是定都關中的好!」劉邦說。

  「當然!」張良說,「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再加上沃野千里,南邊有富饒的巴蜀,北邊有養育肥馬的胡地。靠著三百里的險阻可以固守,獨以一面向東控制著諸侯。如果諸侯安定,就可以由河水與渭水調集天下的物資供給京師;如果諸侯有變,便可順流而下,有充足的物資可以供給前方。關中真正算得上是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婁敬確實說得很有道理呀!」

  張良的一番分析,決非泛泛而論,他站在劉邦如何控制諸侯的戰略高度,高屋建瓴、居高臨下,立足於控制全域。劉邦心裡明白,就是那批上書勸他稱帝的諸侯,隨時隨地都在覬覦著他的王位,令他寢食難安的又豈止一個韓信?而且除諸侯之外還有北方的匈奴,難道他真正可以休戰罷兵,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嗎?因此,定都必須與未來興亡攸關的大事聯繫起來考慮,從立國的根本,基業的永存這一點來考慮。經張良這麼一點撥,他心中的一盞燈亮了。

  從這一刻起,他的頭腦變得更加清醒了,別以為自己當了皇帝,仗還是隨時都可能打的。

  他感慨萬千地說:「子房,你千萬不能離我而去呀!現在哪裡是歸隱的時候!」

  這時,何肩前來問張良,給不給皇上備膳?

  張良當著劉邦的面坦率地說:「還是請陛下回南宮用膳吧,我因服藥和習導引之術,已經很少食穀物了。」

  劉邦驚得瞪大了眼睛:「那、那你吃些什麼東西?」

  張良笑而不答。稍停半開玩笑地說:「要是陛下在我這裡吃飯,有個什麼意外,我擔待得起嗎?」

  劉邦起駕回宮去了。

  他終於下定決心定都關中,很快便率領群臣起駕西遷。離洛陽西去,從函谷關進入關中,這是秦始皇時便修築的一條寬闊的馳道,走起來是十分方便的。

  自從劉邦從漢中殺出,重新佔領關中,然後東出與項羽逐鹿中原,他的實際都城一直都在咸陽東北渭水北邊的櫟陽,蕭何一直在為他坐鎮這個大本營。前方戰事再忙,他都要不時抽短時間回櫟陽看看。生怕蕭何有什麼異動,那就真會弄得他有家難奔。現在決定定都關中長安,實際上還是只有暫住櫟陽,作為臨時首都。

  蕭何聽說定都關中,當然特別高興。聞報皇上已起駕西遷,他一面在櫟陽為皇上準備臨時的行宮,一方面派人在驪山之西、渭水之南的潏水與滻水之間營造新的宮殿,這就是後來漢帝國的國都長安。

  劉邦一到櫟陽就吩咐蕭何,為張良在城外尋找一個清幽靜謐的處所讓他靜養。張良住進櫟陽城外的這所居室,環境幽雅,不亞於洛水邊的那個地方,他自己也頗為滿意。

  出乎張良意料的是,他剛住下才半月,淑子和不疑、辟疆就從下都來到了櫟陽。張良問她母子是怎麼來的?淑子告訴他,是皇上專門派人去把她們接來的。

  張良知道,自己不可能歸隱了。

  第二十六章 封仇息怨

  〖一個被劉邦恨得咬牙切齒,多次尋找機會要殺掉的人,卻意外的獲得封侯。張良妙計安天下,使不滿者的怨氣,頓時煙消雲散。〗

  自打侯會遊說項羽放還太公、呂後以後,劉邦就立即派人將太公、呂後從軍中送入關中,安置在櫟陽。因為當時劉項之爭,勝敗均在瞬息之間,險象環生,命運難測。尤其是他不願看見呂後,成天幽靈般的轉遊在自己身旁,弄得戚夫人成天深鎖雙眉。

  劉邦定都關中,從洛陽回到櫟陽以後,每隔五日就要去朝拜太公一次。一天,劉邦剛來到太公門口,太公卻不象往日那般端坐在堂上,接受兒子的叩拜。只見老態龍鍾的老父拿著一把掃帚,誠惶誠恐地在為他清掃道路,而且恭敬地只顧往後倒退。

  劉邦大驚,趕忙上前奪過太公手中的掃帚,扶他到堂上就坐。他心中感到極不是滋味,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發燒。他憤怒地把家令傳來,問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位家令見過皇上,不但沒有一點驚慌,而且還振振有辭地說:

  「俗話說,天無二日,地無二王。皇帝雖然也是人子,但卻是至高無上的人主。太公雖然是父親,但卻是人臣。怎麼能夠教人主去朝拜人臣呢?這樣皇上還有什麼權威可談呢?因此,是小臣懇求太公勸阻陛下前來朝拜太公的。」

  太公也說:「確實是這樣,皇帝是天下的人主,怎能為了我而亂了天下的法規呢?」

  這一番話說得劉邦啞口無言,他打心眼裡不得不承認,家令是對的。

  劉邦也覺得自己已在汜水之陽登基為帝,太公卻至今沒有一個封號,於是他決定選擇一個吉日,尊太公為太上皇。

  在這之前,田肯曾經向他上書建議過,請他分封同宗子弟為王。於是劉邦便將過去的東陽郡、彰郡、吳郡等淮東五十三縣,封堂兄劉賈為荊王。將雲門、雁門、代郡五十縣,封宜信侯劉喜為代王。將楊郡、薛郡、郯郡等淮西三十六縣,封與少弟文信君劉交為楚王。又將膠東、膠西、臨淄、濟白、博陽、城陽等齊地七十三縣,封與長子劉肥為齊王。並以曹參為相,確保北方的穩定,把韓信交出的這塊地盤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不知為什麼緣故,劉邦還有一個哥哥的兒子劉信,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得到封賞。前幾天劉信沉不住氣了,跑到祖父面前抱怨了一通,讓祖父問當了皇帝的叔父,是不是把他給忘記了,或者其中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劉邦坐下問安後,太公幾次欲言又止,劉邦便問:「太公有什麼吩咐,就請講吧!」

  太公說:「前些日子,劉賈、劉喜、劉交諸子和長孫劉肥陛下都已封賞,唯獨陛下的侄子劉信不見封賞,是不是陛下日理萬機,將這件事忘懷了?」

  劉邦沉默了一會,搖搖頭說:「朕並沒有忘記,只是覺得……」

  他始終忘不了一件兒時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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