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謀聖張良 | 上頁 下頁
五六


  漢王拍案時把面前的酒樽震倒了,陳平連忙伸手收拾。這時,劉邦感覺到他的左腳和右腳同時被張良、陳平踩了一下。他頓時領會了這兩位謀臣的意思,再沒有往下講了。

  張良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漢王息怒。你這樣對自己不利,目前你能阻止他稱王嗎?不如順著他,對他好一點,否則會發生意外的,請漢王深思!」

  劉邦感到自己意氣用事,剛才有些失態。

  冷靜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目前單從勢力來看,他劉邦、項羽和韓信已形成三足鼎立。而韓信的傾向和選擇,是決定楚漢之間誰勝誰負的關鍵。張良平日不是多次告誡過他,不可和韓信弄僵嗎?自己怎麼就如此不理智,怒形於色,因小失大呢?這也許是他自己近日來,對韓信的強烈不滿和嫉恨的流露與發瀉。

  的確,在目前,你有力量阻止他自立為王嗎?他正大獲全勝,所向無敵,心驕意狂,羽翼豐滿,若稍有不慎,就等於逼他去投靠項羽,或者乾脆自立為王,這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突然大笑起來:「哎,我剛才怎麼了?昨夜失眠,心情煩躁。來人啦,擺酒賜座!」

  漢王喜怒無常,弄得來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突然化險為夷。感到受寵若驚,連忙拜謝入座:

  「稟漢王,剛才這番話,決非韓將軍的意思,是小臣覺得如此辦對漢王有利,信口雌簧而已,望漢王海涵!」

  張良接過話來:「剛才來使的獻策極有眼光,不失為一個良策,請漢王賞賜。」

  劉邦高興地說:「好,好!來人啦,賞賜來使!」

  下人立刻捧上黃金和美玉,來使拜謝。

  劉邦繼續說道:「剛才我正召張良陳平商議,新下的齊地若無王鎮守,久必生亂,為楚所圖,封王又非韓信莫屬。韓信真算得上一個大丈夫,他既然平定諸侯立有大功,要封王就應該是真王,何必封假王呢?」

  張良和陳平都點頭稱是,來使更是喜出望外,回城陽覆命時,又可以炫耀自己的功勞。

  劉邦說:「就命成信侯為使,前去城陽為韓信授印封王。」

  張良領受了使命之後便對來使說:「請先到館驛歇息兩日,待金印刻好準備停當就立刻起程。」

  這一場險些激起變故的風波,才這般平息下去。

  韓信息兵城陽,其實這位功高的名將一點也驕傲不起來。的確,下魏破代、滅趙降齊,殺龍且敗楚兵,縱橫馳騁,所向無敵,青史兵家能有幾人?

  但是他知道,劉邦對他並不放心。那次在小修武,劉邦一大清早悄悄來到他的大帳,從被窩裡奪走他的軍權就是證明。日前他派使者到漢王那裡,請准予封他為假齊王。使者上路以後他就坐臥不寧,日夜難安。他相信劉邦是不會答應的,不但不會答應,而且還會引起對他深深的猜忌,甚至引來殺身之禍,因此他又有些反悔了,怨自己不該急匆匆地遣使去求封假齊王。

  封假齊王尚且如此之難,要封真王可能難於上青天。

  但是他確有自己的難處,齊國諸侯田氏家族的確不好對付,他們不是多次打垮又多次崛起嗎?若沒有「王」的頭銜,確實難以鎮住這一方土地。更何況他擊殺龍且後,項羽正日夜窺視著他,隨時都可能乘隙而入。

  可是他的如此苦心漢王理解嗎?

  然而,出乎韓信意料之外的是,西楚霸王不是兵臨城下,而是派遣了一位密使,悄悄來到了城陽。

  這位密使姓武名涉,盱眙人氏。

  武涉求見韓信,坐定之後,韓信對這位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問道:

  「先生來自何處?有何見教?」

  「請將軍摒退左右,有忠言相告。」

  等到只剩下他倆人之後,這位神秘使者終於開口說話了:

  「普天下的百姓因為苦於秦國的苛政,揭杆而起舉兵共同反秦。如今秦國已被滅亡。於是依據功勞大小割地分封,讓諸侯們回到各自的封地,罷兵休戰。但是,漢王劉邦原本是分封巴蜀和漢中,卻佔領了關中,並且引兵出關,把其他諸侯分封的地方侵佔了不說,還領兵攻擊楚王,看來他是不吞併天下諸侯絕不會罷休,他是如此的貪婪而不知足啊!」

  韓信聽出了其中的端倪。

  「先生是從彭城來的嗎?」

  「不錯。」

  「有話就請直說吧!」

  「好,恕我直言!不知有多少次了,漢王都成為項王的甕中之鼈,在項王的掌握之中,要消滅他易如反掌,但是每次項王都未曾把事做絕,讓他死裡逃生,給了他一條活路。然而,他不但不知報答,每次只要逃脫又翻臉無情,立刻背約,又帶兵來攻打項王,這種不講信義到如此程度的人,還值得信賴嗎?」

  「那麼,先生以為我應該怎麼樣呢?」

  「不錯,將軍受到漢王的重用,並且拼命地為他攻城掠地,但是你想過自己的結局嗎?恐怕最終還是逃不脫漢王之手吧!」

  「先生以為我要怎麼才能倖免呢?」

  「恕我說一句真話,將軍之所以能保留性命至今天,有一個重要原因……」

  韓信俯身問道:「什麼重要原因?」

  「這就是因為有項王在,漢王還不敢殺你!」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今天,將軍占著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你對劉項之間誰親誰疏的主動權掌握在你的手裡。不可小視!」

  「何以見得?」

  「將軍像站在劉項中間,只要你向右投向漢王,則漢王必勝項王,你向左投向項王,則項王必勝漢王。」

  「如果我哪一邊都不投呢?」

  「那麼,如果今天項王被漢王消滅,或者漢王被項王消滅,那麼明天就必然會輪到你!」

  「既然如此,先生認為我投向誰好呢?」

  「將軍與項王過去還有過交往,算是故人了。何不棄漢王與項王和好呢?這樣就左右都奈何你不得,豈不就可以與楚漢三分天下了嗎?如果將軍放棄了這樣一個良機,而自以為應該屬￿漢而去攻打楚國,一個明智的人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嗎?」

  韓信十分沉靜,一點也不激動,他說:「我深謝先生的指點,先生的說法不無道理,見解也十分深刻。我思前想後地比較了一番,是這樣認為的……」

  武涉認為他的遊說已經打動了韓信,十分高興地說:「願聽將軍的明斷。」

  「好,那我就直說了吧!我過去曾在項王下邊做過一個小臣,當時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我對他說的話他根本不聽,為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會採用,所以我毅然離開了項王,投奔了漢王。我歸漢以後又怎麼樣呢?漢王築壇拜將,授我以上將軍印,讓我統帥數萬大軍。他脫下他的衣裳給我穿,將他吃的飯食讓我吃,對我言聽計從,因此才有了我韓信的今天。對於如此深深信賴我的人,背叛他就太不仁不義了。因此哪怕丟腦袋我也是決不會改變的,請先生代我向項王致以深深的謝意!」

  買賣不成仁義在,韓信有禮節地送走了武涉。

  蒯通見武涉未能說動韓信,他知道韓信的內心存在著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但蒯通覺得對於韓信來說,目前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好時機,可以說天下局勢系于韓信一身,失卻它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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