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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他立即去見沛公。

  劉邦完全同意張良對這一包「藥」的分析,立即和張良制定了攻打嶢關的周密計劃。當他們正在密談的時候,衛士進來報告說,來了一位商賈模樣的人,攜帶著厚禮前來晉見。

  劉邦和張良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目前風譎雲詭,項羽崛起於東,二世突亡於西,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

  劉邦問張良:「子房認為這位密使,來自東方還是來自西方?」

  「項羽一貫睥睨眾人,並未把沛公放在眼裡。更何況他向來憑藉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任憑智謀,派密使不是項羽的性格。看來,密使很可能來自咸陽。我暫且退到屏風後面,請沛公召見他。」

  張良告退後,劉邦傳見來使。

  一位富商模樣的人進帳拜見沛公,後面跟了幾位抬著箱籠的隨從,打開來全是黃金珠寶,綾羅綢緞,在這戎馬軍帳中顯得格外耀眼和輝煌。

  入座後來客先對沛公說:「我受貴人之托,身負重大使命,前來拜謁沛公,請摒退左右。」

  劉邦揮了揮手,左右退下。

  「請講。」

  「我從咸陽專程前來,奉丞相趙高之命特地來向沛公致意,垂詢國事。丞相首先要我通告沛公,二世胡亥縱欲享樂,濫殺無辜,已至末路窮途,不得不自刎而亡,真是死有餘辜。」

  「胡亥真正死了?」

  劉邦早已知曉的平穩之態,令密使大為驚駭:「沛公從哪裡知道二世已死?」

  「街談巷議罷了。」劉邦淡然一笑,深不可測。

  密使忙轉換話題:「沛公知道章邯已降項羽了嗎?」

  「當然知道。秦大勢已去!」

  「其實,在現今各種諸侯中,沛公處於最危險的境地。」

  「何以見得?」

  「東有項羽,西有趙高,二強夾擊,沛公危矣!」

  「果真如此,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劉邦急於要掌握來人的真正意圖。

  「不能騎牆,只能聯一邊抗一邊。項羽自恃強大,他生怕你搶先入關,當然不可能和沛公聯合,能和你聯合者如今只有趙高,若沛公能與趙高和,那麼就解除了西部之憂。沛公請想想,你是一隻手打項羽好呢?還是兩隻手打項羽好呢?其實沛公心裡明白,項羽才是你真正的心腹大患。你雙手尚且難敵項羽,如今一隻手打趙高,另一隻手打項羽,豈不更加難以取勝嗎?腹背受敵,不是身處危局嗎?」

  這位密使的確擊中了劉邦的要害,他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好。的確近來,他經常在夢中被項羽所追殺,不是被逼到大江邊,就是被逼到懸崖邊。那雙「重瞳」,象一雙惡魔的眼睛,令他日夜難安。如今秦二世雖亡,然而趙高權傾朝野,軍權在握,如果他由西撲來,項羽自東壓境,將如之奈何?

  張良在屏風後面,聽見前面的談話突然中斷。他知道沛公此刻猶疑不決,進退兩難,他便走了出去。

  沛公薦道:「這位是張良張子房。」

  來使一聽大驚失色,眼看劉邦已有所動,如今張良在側,他膽識過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休想隨意擺弄他!頓時頗為尷尬,但瞬間他又恢復故態,向張良深深一揖說道:

  「久聞子房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先生博浪沙刺秦,震驚天下。如今二世已亡,趙高丞相願與沛公攜手,共安天下,望先生鼎力相助。」

  張良說:「先生使命為何?趙高究竟要沛公怎麼樣?何不明言,以實相告。」

  來使默了一陣,終於說出了四個極有份量的字:「分王關中」。

  「願聞其詳。」張良說。

  「趙高丞相的意思是,只要沛公答應他立為秦王,趙高與沛公分王關中內外,互不相犯。如沛公暫無立足之地,也可以和沛公分王於關中。」

  聽到這裡,劉邦擲杯於地,拍案而起:「好個奸詐的趙高,他以為我劉邦是三歲小孩,可以隨便玩弄於股掌之上嗎?自陳王起兵,我各路英雄弔民伐罪,就是為了誅暴秦除趙高。他竟敢以分王關中來籠絡我,讓我與他狼狽為奸,置身於千夫所指的不恥地位,我劉邦誓與他不共戴天!」

  劉邦拔劍要殺來使,來使並無懼色,站了起來說:「沛公且慢,待我把話說完,再殺不遲!」

  劉邦握劍在手說:「你講吧!」

  「我走的前夜,趙高接以密報,抓到一位神秘人物,我不說沛公和子房先生心裡也應該明白,他就是你們派到咸陽去的寧昌。不過請沛公放心,鑒於我所肩負的使命,趙高並未曾傷害他,而是以禮相待,暫且軟禁於館驛。如果我和沛公談得好,寧昌就會平安歸來;如果我回不去了,寧昌當然也就回不來!」

  劉邦下不了手,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說:「先押起來再說!」

  張良說:「這樣辦,你修一封書信交隨行之人送與趙高,叫他先放還寧昌,我保證放你回去。」

  來使提起筆來猶豫了,他深知趙高生性殘暴,決不會為了換他而釋放寧昌。只好謊稱和沛公談得融洽,請立刻將分王關中版圖劃分的具體內容,交寧昌星夜帶回。

  誰知這封書信剛送到趙高手裡,趙高正忙於策劃立秦子嬰為王,以掩人耳目,故意將與劉邦的密談推遲一步,沒有急於派寧昌返回。

  咸陽宮中風雲突變,子嬰密謀殺了趙高一個措手不及。在抄趙高的家時,發現了這封密信,更成為趙高謀反的鐵證。子嬰立刻派兵包圍了館驛,果然有個寧昌,抓出來不容分說將他斬首示眾。

  子嬰急於殺掉寧昌,自有他的心病。甯昌西入咸陽時,子嬰正陷於困厄之中,他是二世胡亥兄長的兒子。二世為了翦滅王位的競爭者,又加上被趙高挾持利用,殘酷地消滅宗世,因此子嬰已是風雨飄搖、朝不慮夕。一天,甯昌化妝成一個傭工進入王府,與子嬰深夜密談,要他聯絡貴戚誅滅胡亥、趙高,沛公入關後一定保他身家性命的安全,當時子嬰是默許了的。

  但他做夢也未曾料到,趙高逼二世自殺之後,又選中了他做傀儡。立他為秦王。他當然知道,自己當了皇帝若不除趙高,仍是他掌中之物,任他宰割而已。因此,他才下定決心利用登基之日密謀誅殺了趙高。當他知道這封密信後,更可以使他將趙高殺得名正言順,也可借此機會殺掉寧昌,以掩蓋這段秘史。

  雖然他已繼承王,但顯赫一時的強大的秦王朝,已是氣數將盡,氣息奄奄。但子嬰明白,放眼天下,雖然群雄烽起,但畢竟還沒有哪路人馬能夠入關。就算六國復辟,若他能固守關中,保守著老祖宗的基業,仍不失一國之君。

  因此,子嬰登基後的第一道敕令,就是派重兵據守嶢關,緊緊關閉通向東方的大門。

  然而,命在旦夕的秦王朝,還能僅憑關中之地生存下去麼?

  形勢急轉直下,的確出乎劉邦意料。西進前途,又頓時陰雲密布。

  然而,劉邦深深明白,滯留武關無疑是坐以待斃。

  他請來了張良,決心強攻嶢關,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張良告訴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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