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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如今六國複起各有強弱,能由弱變強的,決不是避開一切爭鬥能夠保住自己的。不看準時機壯大自己和消滅對手,只能會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侏儒,註定一輩子受人欺侮,而最終被人吞沒。」

  他毅然派人把韓王成護送到離決戰較遠的縣城去,暫避一時。自己與何肩率領著全部人馬傾巢出動,直撲白馬,聞楊熊已去曲遇,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曲遇城郊的荒野上。張良得報,說楊熊大軍正被劉邦打敗,於是他便當機立斷,帶兵從楊熊後側殺入,一鼓作氣,趁敵人還未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殺得他人仰馬翻,使得楊熊帶領著殘部落荒而逃。

  這時,探馬前來報告沛公,楊熊已經敗退到滎陽去了。於是沛公下令鳴金收軍,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沛公整頓好人馬在曲遇郊外安營紮寨,這時曲遇令守門大開城門,向沛公投降。沛公聽從了張良的意見,命曲遇令守仍然擔任原職,管好此縣。當夜部署停當,與張良進城歇息。

  沛公與張良同榻而臥,當晚他就與張良約定,承張良帶兵助戰大勝楊熊,他決定利用楊熊敗守滎陽的時機,助韓王成先收復被秦軍攻戰的縣城,再圖滎陽。

  很快從榮陽傳來一個令劉邦喜出望外的消息。楊熊兵敗的消息傳至京城咸陽,趙高聞報後大驚,激怒之下借二世胡亥的名義傳詔,派遣使者星夜趕往滎陽,斬楊熊之首在軍中示眾。劉邦沒有想到,他的敵手沒有死于他的刀下,卻被秦自己消滅了。於是他再無後顧之憂,在張良的配合下,轉戰韓地,一舉攻下穎川,沒有多久就奪回了十多座應屬￿韓的城邑。

  韓王成見危局已經打開,才高興地匆匆趕到穎川拜謝沛公。劉邦看在張良的面上,也在城裡設宴歡迎韓王成。而這位韓王成卻不知好歹,竟要起君王派頭,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樂得忘乎其形。

  他的這般神態,使張良感到十分難堪。

  劉邦本來心中也感到不快,但他壓抑了下來,因為他別有所圖。要是照他往日的脾氣,殺你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韓王,不費吹灰之力。但是,他一是看在張良的面子上,在他的心目中,張子房的份量,遠比一個韓王不知重到哪裡去了。

  沛公見韓王已有幾分酒意,便開口對他說:「我已為韓王奪回了十餘座縣城,從前韓國的故都陽翟,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再加上楊熊已死,時機已經成熟,如果韓王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我不要韓國的一兵一卒、一座縣城,派兵護送韓王還都陽翟。」

  韓王一聽簡直連姓什麼都忘了,還都陽翟恢復祖宗社稷,恢復昔日的榮光,正是他晝思暮想的美夢,他還時常在心中暗暗地怨恨張良無能,一年來還沒有為他打下天下。如今沛公拱手相贈,豈不是喜從天降,有什麼條件不可以答應的?

  他答道:「請沛公只管開口,朕一定答應!」

  沛公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請韓王恩准,讓子房送我西進入關,到時一定送子房回到陽翟覆命。」

  何等精明的劉邦!用一座陽翟換一個張良,對劉邦來說太划算了;用一個張良換一座陽翟,對韓王成看來,也太划算了。

  韓王成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沛公一不要兵馬,二不要城邑,三不要財寶,就借一個張良算得了什麼?他當著張良的面,無所謂地一笑,說:

  「我以為沛公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暫讓張良陪你入關嗎?朕一言為定,張子房就放心地跟沛公西去,好好侍奉沛公!」

  說完端起一盞美酒一飲而盡。

  坐在一旁的何肩用手臂輕輕撞他,他全然不知。

  張良平靜地坐在一旁,有如一柄利劍刺進心窩裡使勁地攪動。他並非不願隨沛公去,而是韓王成簡直沒有把他當成人。

  劉邦也將一盞酒一飲而盡,他離席恭敬地向韓王深深一拜,令他的部將們都大吃一驚,如今已不再是用儒生的帽子撒尿的劉邦了。

  任何歷史的機遇,決不會廉價地給予一個白癡和莽漢。

  就在這時候,劉邦得到一個消息,趙別將司馬卬正準備渡過黃河西進入關。那位毫無實權的楚懷王說的那句「先入關者為秦王」的話,恰恰觸動了起兵反秦的各路將領心靈深處的期望的按鈕。

  於是劉邦再也沒有興趣與那位韓王浪費時間,便立即打發他去陽翟,讓他去重溫小國之君的可憐美夢,而他卻要拼命地去奪取那頂咸陽宮中的秦王的王冠了。

  劉邦立刻率領著軍隊北上,直奔平陰,切斷了司馬卬南渡的渡口。然後又與秦國戰於洛陽的東部,未能取勝。於是他又領兵從圜轅至陽城,奪得了一部份秦軍的戰馬。這個初夏的季節,劉邦沒有什麼大動作,也無大戰果。

  到了六月,天氣陡然熱了起來,他的軍隊才在東部與南陽守打了一場硬仗,結果終於把他打敗了,並且乘勝攻下了南陽。南陽守敗退到了宛城,並閉了城門,死死的固守,不管劉邦的大軍怎樣挑戰,怎樣在城下叫駡,百般羞辱他,總是閉門不出,徒費時日,真奈何他不得!

  劉邦陷在宛城外,進退兩難,西進入關受阻。他終日憂心如焚,派人四處打探,生怕哪一支人馬搶先一步,入關而去。

  咸陽那頂王冠,令所有義軍首領魂牽夢繞。

  劉邦決定丟開宛城,直取武關,殺入關去再說。因為只要能進入武關沿丹水而上,嶢關就在眼前。他急忙傳令,命五更煮飯,天明開拔,不得有誤。

  張良被叫醒了,他急忙詢問出了什麼事?何肩告訴他,沛公已傳令天明向武關進發。他急忙穿衣出帳,外面尚籠罩在黎明前的夜色裡,大地十分沉寂,也十分涼爽。他來到沛公帳前,正逢劉邦走了出來。

  「子房醒得這麼早?」

  「沛公不比我醒得更早嗎?」

  「我睡不著啊!」

  「沛公有什麼心事?」

  「我有什麼心事,子房還會不知道?」

  「大不了沛公是為了入關的事吧?」

  「難道說還會是小事一樁!」

  「入關確實是一樁大事,因為只有入關才能致秦於死命。但是,沛公切不可太把楚懷王那句『先入關者為秦王』當真。」

  「照子房看來,難道是一句戲言?」

  「楚懷王雖然講得那麼認真,但誰又真正把他當成楚懷王呢?」

  「此話不假。」

  「正因為如此,能否為王,不在於是否先入關,而在於是否具有比別人更強大的稱王的力量。」

  「那麼,子房以為我舍宛城而直取武關可不可取呢?」

  「我以為這是一條危險的道路!」

  劉邦聽到這話大驚,猛然轉過身來問道:「真的有如此嚴重?我怎麼不覺得呢?」

  張良平靜地說:「我理解沛公想儘快地入關,但應該看到,秦的兵力目前還是較為強大的,因此必然會據關死守,決不會輕易放棄。這樣,在你身後的宛城就會乘勢攻打你。強秦在前,宛城後擊,兩面夾攻,還不危險嗎?」天還沒亮,各隊人馬已經集合完備,黑壓壓地站在原野上,靜候著出發的命令。

  傳令官來到沛公身旁,請示沛公是否向武關進發?沛公搖搖頭說:

  「不,改攻宛城!」

  「沛公,最好命令部隊在天亮之前趕到宛城城下,一聲不響地圍它個水泄不通,天一明就攻它個措手不及!」

  「好,就這樣辦,出發!」

  說完,劉邦轉身跨上了馭手牽來的馬上。

  天剛拂曉,宛城外一聲炮響,緊接著響起了千軍萬馬的吼聲,這吼聲把南陽守奇從夢中驚醒。昨天他才聽到有消息說,劉邦見宛城一時難下,已有西去攻打武關的意象,他才感到高枕無憂了,怎麼會又突然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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