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謀聖張良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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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些捆綁的繩索在一瞬間同時斷裂了,將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更何況張良還不知道,就連扶蘇這樣出身顯貴的太子,蒙恬這樣的戰功赫赫的將軍,李斯這樣位極人臣的高官,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了。這個王朝也就如急馳的奔馬,來到了萬仞懸崖的邊緣,等待它的將是什麼? 張良聽到了一種樑柱嘎嘎的斷裂聲,聽到了海嘯的轟鳴聲,聽到了崩堤洪水的震天裂地的吼聲,聽到晴空霹靂的爆炸聲……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起來。 他真想像在烏鷲嶺的岩石上那般,對著天地發出痛快的呐喊。隨著秦二世胡亥改元稱帝的詔告傳遍天下,民間就開始流傳著公子扶蘇的慘遭謀害和太監趙高的指鹿為馬。這種傳說隨著氣溫升高,愈來愈熾烈了。 時至盛夏梅雨季節,陰雨連天,連月不開,空氣沉悶壓抑得令人窒息。張良來到下邳城裡,只見街市隊隊哨兵巡行,失去了往日平靜的氣氛,路人的眼光中閃爍著興奮、惶惑而又神秘莫測,許多繁華店鋪都已關門上鎖。 似乎發生了什麼非常變故。 他快步來到馮無疾的藥鋪,也是大門緊閉,他敲了敲側門,一位夥計開門把他讓進了店裡。馮無疾一見是他,便說道:「我也正要找你!」說完便拉著張良來到樓上的密室裡,說出了一個使他瞠目結舌的消息: 「起義了,開始起義了!」 「誰?!」 「一個叫陳勝,一個叫吳廣,已經在蘄縣大澤鄉揭竿而起!」 張良驚疑地問:「陳勝、吳廣是什麼人?他們是哪一國的貴族?」 馮無疾頗有些不以為然:「什麼貴族?不過是陽城的閭左貧民,被徵發到漁陽去戍邊的戍卒,在途中充作屯長,因雨誤了期,反正到了漁陽也是要被處死的,就乾脆殺了押送的將尉反了,這把火總算是燒起來了!」 「不行,沒有六國貴族參與是成不了事的!」張良憂心忡忡地說,語氣十分肯定,他決不相信一個戍卒可以號令天下。在這位相門子弟看來,簡直是一個笑話! 馮無疾笑了:「算了吧,姬公子!那些閭左貧民、戍卒囚犯只顧活命,管不了那麼多了!死都不怕,還顧忌得了什麼呢?」 儘管馮無疾是他的心腹至交,但這句話還是觸動了這位流亡貴族,深深埋在心底而且是永遠難以磨滅的虛榮和自尊。他仍然固執地說: 「無疾兄說的是這個道理,但是,沒有六國貴族是絕對沒有號召力的!」 「聽說起事的時候,這位陳勝說了一句,王侯將相是有種的嗎?」 馮無疾發現燭光下的張良臉色發紅,頗有些尷尬,便後退了一步說:「不過,陳勝揭竿而起時,還是打著扶蘇和項燕的旗號,也算得上英雄所見略同!」說完他大笑起來。 「這就對了!」張良又有幾分得意之色。 馮無疾確實有些討厭這幫沒落貴族的那股酸勁兒。其實,亡國已經二十來年了,就連張良這種很有頭腦的人,也仍然脫不了這種氣息,於是,馮無疾又故意激他說: 「還聽說,最近陳勝在攻下陳縣之後,已自立為王,國號張楚。」 張良一聽憤憤然拍案:「他怎麼可以稱王?」 「他又怎麼不能稱王?」馮無疾覺得他太目中無人了。 其實,張良說這句話,倒並非完全因為陳勝是閭左貧民而看不起他。更主要還是認為,這位「陳勝王」稱王太早,于反秦不利。的確,這位行刺過秦始皇的膽識過人的韓國貴族後裔,打心眼裡還是佩服陳勝的,還是惺惺惜惺惺。他能揭竿而起、振臂一呼,非彌天大勇者不敢如此。儘管千萬黔首在徭役和嚴刑的重壓下痛苦呻吟、死於非命,但能第一個呼號天下者,畢竟太少太少了。然而,才剛剛攻下幾個縣,腳跟尚未立穩,秦軍尚且元氣未傷,便匆匆稱王,大為不利。張良將這番道理陳述之後,沉默了一陣,喟然歎息道: 「這位屯長畢竟缺乏遠慮和深謀!」 這一點馮無疾是打心眼裡贊同的,儘管他有時討厭張良的貴族氣息,但張良畢竟是張良,他的見識遠遠超出一般人之上。將來哪一位想得天下者如果能有幸遇上他,將會是如虎添翼,不信可拭目以待。 突然,張良抓住他的手臂懇切地說:「無疾兄,我有一件要事相托!」 「什麼事儘管講。」 馮無疾意識到張良一定有什麼重大的考慮或作為。象他這種胸懷大志者,決不可能在風雨欲來、山河易色的非常變故面前無動於衷或保持靜觀。 「二十年前韓國被秦滅後,韓王安被押到秦國,後來慘遭殺害。聽說韓還有一位後代叫成,如今還活著,但不知道隱居在哪裡,你能否留心打聽一下?」 他知道馮無疾不時以郎中身份遍游天下,結交甚廣。 「你……是準備……?」 馮無疾驚愕地望著他,心怦然而跳。 張良默契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未曾多說。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一天深夜,月光如水。張良猛地被屋頂瓦片的碎裂聲驚醒。他大氣也不敢出,一動不動地凝神側耳傾聽,清楚地聽見房頂上有腳步聲,他沒有驚動淑子和兩個兒子,悄悄下床抽出劍來,輕腳輕手地來到門邊,開門出外,閃在暗處窺視。 滿院的月光照得慘白,即使地上掉下了一顆針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黑暗中停立片刻,只見一個黑色的人影,輕輕從簷口落下。張良趁他落地未穩,從後面一把將他擒住,用劍架在他的頸部,低聲然而又十分嚴厲地問道: 「你是什麼人?說!」 那人抬起頭來,借著月光仔細端詳了他片刻,忽然高興地說: 「公子,是我,小鐵匠!」 張良這才猛然想起,這個眼熟的人原來是他恩師——那位授他《太公兵法》的「老鐵匠」的徒弟。他趕忙鬆手,扶他起來,抱歉地說: 「原來是鐵匠兄弟,快進屋敘話!」 點上了油燈,張良叫醒妻子為饑腸轆轆的鐵匠兄弟做飯。他倆先斟上酒對飲起來。 「你我雖然已認識這麼多年,恐怕你還並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小鐵匠說。 「我與兄弟每次都是匆匆一面,當然不知道兄弟姓名。」 「我叫何肩。自從那夜在你那義兄的墳前,殺了那位旅店老闆,從昏迷中救醒公子後,就再未曾見過面……」 「那夜原來是你?!蒙義士救命之恩,兄弟有何危難之事,儘管講來,我一定捨命相助!」 「師傅與我臨別時告訴我,他這一輩子心願已了,《太公兵法》已經有了交待。他說,不出十年,天下必有巨變,到了那時候,你一定前去尋找張良,跟隨他舉義旗、誅暴秦,救民於水火。」 「師傅後來到哪裡去了?」 「他說已對你吩咐,十三年後在濟北穀城山下見到的那塊黃石就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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