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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函谷關東門是兩個門洞,城門高大,莊肅威武。城門上頭有兩座雄偉壯觀的丹鳳樓。樓是三層,樓頂上的兩隻鳳凰,相對而視,展翅欲飛。雄壯的城牆外邊是幽谷一般的深澗。這深澗正好代替了城池。城門口的深澗上是一座木質的吊橋。白天吊橋放下,有人把守。行人須經檢查才能過關;夜晚吊橋提起,若想過關,只有插翅騰飛。

  此時,鎮守函谷關的關令名叫尹喜。這尹喜學富才高,特別喜歡鑽研天文星象,並以此來探究人間福禍,推測世道變異。他是周朝的大夫,年輕時在周朝圖書館曾向老聃先生借書並且請教,對他的學識和品德十分地佩服。近來他聽說老聃先生要西出函谷到遠方去,心裡異常的高興。說,「這樣大的大學問人,可千萬不能輕易放他過關哪!」他安排把守關門的巡警說:「你們千萬可要在意,有個身穿米黃色袍子,腰束白裙,白須、白髮、白眉毛,騎個青牛的老人,近幾天要從這裡經過,你們看見之後,千萬要趕快告訴我,千萬可要嚴密把守,可不能隨便放他過去,」巡警問他為啥要把住這個人。

  尹喜說:「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一天不見老聃從這過,兩天不見老聃從這過,三天、五天還不見老聃從這過,尹喜急了,「這老聃先生為什麼還不來呢?難道說他不來了,或是中途回轉?若西行,不從我們這裡走,哪裡也過不去呀,難道說他能是騎著青牛騰雲駕霧從我這關城上空飛過去嗎?奇怪!叫人著急,這真真的叫人著急!」他憋不住勁了,親自騎馬,直接出來察看了。

  早晨,上午,下午,他一天三次地出來察看。第一天出來察看,沒有見人;第二天出來察看,還不見人;第三天,他又出來察看了。

  這是公元前四七八年農曆九月的一個早晨。夜雨剛過,紫氣連天。只見紫色的霧氣從深澗升起,從山谷升起,從函穀狹道升起。彌漫了山川,彌漫了城樓,彌漫了樹林,彌漫了房屋。以往,有「紫氣東來」的神話傳說,那傳說的流傳就是借這紫氣。事實上這紫氣不是東來,也不是西來,而是從這山谷和深澗中來。「紫氣東來」,不去求真就不說了,若要刻意求真,憑心而論,這個已將含義搞錯了幾千年的成語,確實是應該推倒不實之詞,改為「紫氣穀來」的。

  這天,尹喜起得很早。他騎著一匹紅馬,來到函谷關東門裡邊,向城門樓下的門警招呼一下,然後出城門往東而去。這是一個年約四十三四的官員,細高的身材,瓜子臉龐,白淨面皮,眉清目秀,三縷鬍鬚。頭頂淺藍紮帕,身穿藍褲藍袍,腰束一圍帶點鎮守邊關的關令味道的黃色勒腰。

  尹喜勒馬站在東門外邊,通過淡淡的紫氣,張大眼睛往東看著。那裡除了霧氣和近處的一片樹林,除了霧騰騰的天際,和黃色的峻阪之上的一條車道之外,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

  尹喜催馬,沿道往東走。走了好遠,也沒見有一個人來。當他的希望又一次破滅,勒馬轉身就要往西走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的說話聲從東邊傳來。他又勒馬轉過身子,站在路邊等候。不一會兒,只見三個青年人從樹林裡頭走出來。

  尹喜催馬回到關門,招呼門警好生把守,然後順馬往自己家裡走。剛到門前就聽說門警抓到一個長鬍子。他把馬韁繩遞給一個僕人,自己步行來到關門,見一個黑鬍子人正在遭受門警的嚴格盤查。尹喜一見,十分掃興,說:「放了吧,趕快放了他!」「多謝尹大人。」就在黑鬍子謝過關令,走回城裡的時候,徐甲牽牛馱著老聃先生已經來到關門外邊。

  尹喜見一頭肥壯的青牛上馱一位身穿米黃袍子,白須、白髮、白眉毛,安穩自然,慈善和藹的巨人一般的老人,就緊走幾步,趕上前去,略一辨認,知道他就是老聃先生,心裡異常的高興,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幾乎是喊叫一般地說道:

  「先生!您是不是就是老聃先生?」

  老聃先生心裡一震,趕忙從牛背上下來,驚異地看著面前這位官員模樣的人,「你!你是……」

  「我是尹喜,這關上的關令,二十年前,您在洛陽當征藏史,俺去借書,曾向您請教。幾十年不見,十分想您。聽說您要過關,我在這等待好幾天了。今天終於見到了您,我心裡特別的高興!先生在上,就請在這裡先受俺尹喜一拜吧。」

  尹喜說到這裡,就要下跪。

  老聃先生彎腰伸手死死地攔住了他:「咦!咦!不能,不能,這可不能!聃擔當不起,實在擔當不起!尹大夫不要這樣,快快不要這樣吧!」

  尹喜見老聃先生如此心情,只好站穩,十分親近地看著他說:

  「既然先生決意要晚輩免禮,那好吧,那就先請您和我一起回家吧。」

  「好吧,那好吧。」老聃先生高興地答應了。

  尹關令異常親熱地陪伴著先生,後邊跟著牽牛的徐甲,三個人一塊,說笑著往尹家宅院走去了。

  此時,在關門下執行任務的四個巡警全看呆子。

  「尹大人叫咱天天在這裡把守,我原以為是叫抓壞人的呢,誰知原來是……哎呀,真沒想到他是在等這位先生啊!」

  「這老聃先生是個人物!看,真有那一堆。看那安詳,那慈善樣,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這樣的聖賢人物並不認為自己了不起,這跟那些裝模作樣的大人物是完全不同的。」

  「呃,我還不明白,這尹大人對他抱恁麼大的渴望,到底想幹啥呢?」

  老聃先生他們走遠了,巡警們卻想起來發表議論了。

  老聃先生主僕二人,暫在尹宅住下了。

  尹家宅院共是前後兩處。前為一院,是尹喜及其家屬居住的地方。後邊一院是個空院。院裡綠竹碧碧,松柏森森,小桃林上的綠葉,有的已經發紅。地上的苔蘚已經老得發黑。站在這裡往北看,那裡是一些高高低低重重疊疊紫紅色的和紫青色的山峰。在松柏竹桃掩映之下,這裡靜立著一所古老而青雅的瓦房屋。屋裡共是三間,用兩道破木隔山隔開著。東間和西間都有床鋪和桌椅。當間靠後處放著一張樣式講究的大方桌。方桌兩旁各有兩張刻著壽桃的紅木椅。此時,老聃、尹喜、徐甲,三個人正當在三把木椅上。老聃先生在此作客期間,尹喜對他確實是異乎尋常的熱情。

  除了晚上安歇之時以外,其餘時間幾乎是時時不離他的左右,那敬慕之情,幾乎是叫人無法形容。在禮賢敬賢愛賢上他也真真可以算得上一個夠格的人物。開始,老聃先生向他要牒片(通關文牒,相當於現在的通行證和出境證,因文字是寫在木片上,故稱牒片),他問:「先生這樣急著要走,不知是有什麼急事,不知是到什麼地方去?」老聃先生笑而不語,不願說出。尹喜見先生不說,心裡一下子高興了,「先生想必是沒有急事,不要走吧,先生,不要急著走吧,天天想您,天天盼您,今天總算盼到了。剛到這來,您又要走,這叫當晚輩的心裡是個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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