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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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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聃兄說得好!」萇弘說,「讓我們同以愚人之心把心俸獻給周之天下,讓我們同為周之天下做個愚人。」 正午金殿交涉之事,突然改到明天進行。他們為啥要這樣做?對於這一點,老聃先生因沒有其位,沒謀其事,只能說是不得而知。 此時,景王的屍體已經脫去原來的衣裳,規規矩矩的換上了壽衣。至於移屍入棺,則因按要求的條件準備的棺槨沒有運來而沒能進行,再者說按規定還不到入棺的時候。 午飯之前,王子朝突然使人叫老聃和喪禮司者到他那去。老聃一聽,又驚又喜。驚的是,他不知他為啥要叫他,他估計可能是真的有什麼災難臨頭;喜的是,他能在這個時候見到王子朝,真是天叫他遇上一個勸說他的好機會。 王子朝這時召見老聃,看去有點突然,實際上半點也不突然。他召見他,是有自己的想法,不僅是有想法,而且想法相當的多。老聃先生是東周官員中人人知道的懂禮之人,有些禮節,連那個眼下作為喪禮司者的人也需問他。王子朝召見他,第一是在喪禮方面真有弄不清的問題要向他發問。第二,這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故意擺出他王子朝要動手主辦這次喪事的架子,誰主辦喪事就意味著他將當是已故天子的繼位人,起碼說可在人的心理上造一造這種影響。他為什麼不單單召見喪禮司者而要召見他們兩個人呢?因為這樣影響大。因為他是故意讓人心為之震動的。 第三個想法,是有意試探一下,他要拿石子往池水裡撂一撂,看看這池水會有什麼反響,看看池水一動是否會有魚蝦跳躍。主辦喪禮的架子一擺出來,對方如果還象往常一樣,麻麻木木,沒有什麼反響,就證明他們沒有什麼準備,證明他們沒有爭位的想法,這樣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主辦喪事,乾脆以合法繼位人的身份出現;如果他們對他的舉動反響很大,或者感到不能容忍,這樣,他們就等於以他們的態度向他告訴了一切,就等於告訴他要他快快作出應該如何應付的準備。第四,聽說老聃他們歌唱《常棣》,大勸兄弟和好,他認為沒風不起浪,他估計老聃他們可能得到了什麼消息,這次召見,他要看看老聃的反響,以便從這反響中得到一點什麼動向,什麼帶有內情性質的消息。 李老聃心情緊張地走進王子朝居住的房舍(西跨院中院的一所主房),見那個喪禮司者已經先他一會地坐在那裡。王子朝正和那喪禮司者說著什麼。他此時,身穿重孝,但是臉上並無悲哀,那裡透出來的是一種掩飾不住的,人們在戰鬥之前才有的,對勝利充滿信心和希望的喜悅心情。 王子朝和老聃打過招呼之後,讓他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老聃坐下之後,和喪禮司者互相對視地微微點一下頭。 「我父王駕崩,我們不勝悲痛之至。」王子朝說,「我父王的喪事,我決心給他辦得象個樣子,要使喪禮真正合乎周禮。古禮上說,父母屍骨在堂,『交手哭,惻怛之心,痛疾之意,傷腎幹肝焦肺,水漿不入口,三日不舉火,故鄰里為之糜粥以飲食之』,『痛疾在心,故口不甘味,身不安美也』。按古禮要求,這三天內,只顧痛哭,所以自己家裡不動鍋灶,有鄰居送飯吃吃就算了;然而,現今的做法是自己家裡仍然舉火動灶。我父王駕崩,我們家裡是動鍋灶合乎周禮呢,還是不動鍋灶合乎周禮呢?這一點,我問喪禮司者,他也說不清楚,這次把李先生叫來,是想請你回答一下。」 老聃聽他說到這裡,心裡一喜:「噢,原來他叫我來,是這麼回事。」他抬起頭,面色謙恭地說:「殿下問起喪禮之事,這方面我也知之甚少。關於父喪期間是否舉火問題,我認識的也不一定正確。是舉火為孝還是不舉火為孝,這要看周禮的精神實質。怎麼辦為好呢,我認為,既要遵照周禮條文,又要看眼下的習俗和實際情況。古禮上說,父母去世,子女痛哭,『袒而踴之』,就是說袒露著胸懷哭,好象是往上蹦著哭,這表示真心,表示哭得痛;然而,古禮上又說,『婦人不宜袒』,『傴者不袒,跛者不踴,非不悲也,身有痼疾,不可以備禮也,故曰,喪禮唯哀為主矣』,意思是說,婦人和羅鍋不適合袒露胸懷,瘸子不適合蹦著哭,這不是他們不悲哀,是他們不能那樣做。父母去世,子女到底怎樣做才算孝,最根本的是看他內心深處悲哀與不悲哀。天子駕崩,我們心中非常悲痛,這就很合乎周禮,依我看殿下就不要再去三日不動鍋灶了。」 老聃先生說到這裡,王子朝表示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先回去吧。」王子朝看了看老聃,忽然轉臉對那坐在旁邊的喪禮司者說。 喪禮司者走了。屋子裡只剩下姬朝和老聃他們二人了。王子朝靜靜地向老聃看了一眼,默然一笑,然後慢慢詢問老聃說:「聽說先生和萇弘在給我家父王奏哀樂之時,利用歌唱《常棣》大勸兄弟友好,而且唱得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老聃忠誠地回答說。 「兄弟友好,那好啊。」姬朝說。 「兄弟友好,甚為重要。」老聃想不到的大好時機一下子來到眼前,就趕忙借著話題開始勸說姬朝說:「一家之中,兄弟友好,團結和睦,是家之福氣;在社稷之中,兄弟友好,團結和睦,是社稷福氣。在家庭之中,兄弟不和,以致分裂,會導致家敗;在社稷之中,兄弟不和,以致分裂,……」 「好了,別說了。」沒想到老聃剛剛說到這裡,王子姬朝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變得十分冷酷,十分可怕,他說,「以你的意思,我們兄弟之間是出現了不和,出現了分裂;我說,我們兄弟之間十分和睦,十分團結,根本沒有什麼裂痕。話說回來,如若真的象你所說,如若我們兄弟之間真的出現了分裂,如若是我們兄弟之間爭權奪位打鬥起來,那我是很不需要聽從你的勸說的,我曾說過,『興者王侯敗者賊』,如若我要聽從你的勸說,使我鬥志衰退,心勁敗落,那我不光剩下敗了嗎?那我不光剩下當賊了嗎?去吧,好啦,請你回去吧。」 老聃先生不說話了,既然如此,他對這種人還有啥話可說呢? 老聃先生回到家裡,一直悶悶不樂。他感到心裡象刀尖挑著一樣,難受得連午飯都沒吃。 下午,老聃先生心緒不甯地走進守藏室。他剛在案頭坐穩,就見萇弘掩飾不著內心喜悅地向他走來,「聃兄,我得一則好消息,是我從我的一個在深宮之內做侍人的弟子那裡得到的。他說,世子猛有心讓出世子之位,他不想再去繼位,然而又拿不定主意。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如果前去勸說,一定會收到很大的效果,這真是天給了你一個好機會。」 「好,好,這太好了,太好了!」老聃先生心裡異常高興,「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在高興之餘,他又感到幾分擔心,因為他對此事到底是感到半信半疑。 日頭平西的時候,世子姬猛突然派人叫老聃到他那裡去。老聃見此情況,心裡又是一驚一喜。他驚的是王子朝剛召見他一次,這接著,他的對立面姬猛又召見他,這是不是會因為他接受召見而引起了什麼禍患,在官場上,在政治風波之中,事情實屬難測;他喜的是他聽萇弘那樣講,他認為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確實是真的,那真是天賜良機了。 王子姬猛這次召見老聃,到底是什麼目的,一時叫人難以猜透。他的想法很可能是和王子姬朝的想法一樣。但是,從姬朝召見喪禮司者和老聃、姬猛只召見老聃一個人這一點來看,可見姬猛還有別的想法,很可能是姬朝召見老聃使姬猛產生了什麼懷疑,很可能是他這次召見老聃,決心從老聃這裡弄清姬朝召見老聃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點,老聃先生似有感覺,但是他說不清是為什麼,他這次心裡總覺得高興,總覺得喜大於驚。 老聃先生心情緊張,然而禁不住喜悅地走進世子姬猛的房舍(西跨院的一所主房)。世子姬猛穿一身重孝,嚴肅地(這是他一貫的表情)但是不喜也不怒地坐在那裡。他的身邊坐著他的侍從。見老聃進來,姬猛的侍從忙站起來和他打招呼,讓他坐下。姬猛也站起身,一聲不響地向他點頭示意要他坐下。 老聃剛剛坐好,姬猛的侍從就說:「我家大殿下這次派人請李征藏史到這裡來,是有點事情想問一下。眾所周知,我們大殿下是天子在世之時早已立起的世子,是已故天子的當然繼位人,這次,萬歲駕崩,大殿下和滿朝文武大臣以及宮中男女老少不勝悲痛。對於天子的喪事,大殿下決心給他辦得象個樣子,要叫喪禮完全合乎周禮。關於靈前設燭和哀杖,我們有兩點小小的疑問,問喪禮司者,也說不出到底怎樣才算完全正確,聽說李征藏史學識淵博,對周禮吃得很透,特請李先生來說一下到底應該怎樣辦。這兩個問題是,一,關於天子靈堂設燭(那時沒有蠟燭,稱火炬為燭),有人說應該是靈堂上設一燭,靈堂下設一燭;有人說應該是靈堂上設二燭,靈堂下設二燭;有的說應該是靈堂上設一燭,靈堂下設二燭。二,關於哀杖,有的說用竹杖,有的說用桐杖,有的說用柳杖。以上問題,眾說不一,到底怎樣才算合乎周禮,請李先生按真正的周禮回答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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