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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老聃先生在代處黃金事件之中,以出自真正善心的真正善策(包括暗獻金錠而不落好的損己辦法),戰勝了盆罐兄弟的大大的刁難,把難題處理得不服的人心也為之心服。姬如公極為欽佩,下最後決心把他舉薦給景王天子。於是就向天子說知。周景王也很欽佩,很想見見這人是個什麼模樣。姬如公說,李聃雖賢,可惜從來不願做官,不願涉足政治。景王說,「可以下劄,讓我見見他。當面商議,如若願意在我身邊做事,就留下;如若一意不願為官,詔見之後,還讓他回去。」姬如公考慮,如若在書劄上把事情說透,恐怕老聃萬一不來,有失天子龍面,於是就和景王商討著寫了那份只說讓他快進周都的含糊其詞的書劄。這一弄不當緊,李氏老聃不坐鼓裡往洛陽來也得坐到鼓裡往洛陽來了。

  姬如公說到這裡,在場的人感到此事很有意思,很有趣味兒,而且又很奇特,大家樂樂哈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樂工和衛士們笑了,王子和公卿們笑了,景王姬貴笑了,老聃先生笑了,他驚奇而感激地笑了,連敘事人姬如公自己也笑了。

  姬如公心裡說:「這裡邊的彎彎子連李聃這樣很有智慧的人都沒猜透,有意思!這真可謂:天道人事終可測,規律全亂暫難知。」

  「李賢士真不愧是一位大賢大德之人!」周景王興致勃勃,拿佩服的目光看著老聃,看著他的花發,看著他的白胡兒,「目下,朕要當著賢士之面問幾句話,有事要當面和你商議。朕因思賢如渴,很想留你在朝中做事,然而朕又清楚的知道,賢士今生今世志在治學,既不願為官,也不願涉足政事。事不宜勉強,志不可加與,賢士願留則留,若不願留,朕還派人送你回鄉。但不知賢士心意如何?」

  老聃聆聽當朝天子說出這樣一派好心的話語,心裡深受感動,眼裡噙著淚花說:「誠蒙萬歲一片摯情美意,李聃實是萬分感激,實是萬分感激!卑人不願做官,志在建立有益天下生靈及萬事萬物的學說,這話半點也不假,然而,天下生靈萬物,人是最高的代表,學說若不有益於人,即是價值大得無限,也絲毫沒有意義!學說要有益於人,就不能無視當今人類最高的代表——上天之子,治學之事,卑人另想辦法,既然萬歲不嫌卑微,想留卑人在朝做事,天子盛情,無法推卻,卑人願意留下為社稷黎民做點現實的實事,甘心情願為萬歲以效犬馬之勞!」

  「那好,那好!」景王心中十分高興,「這樣吧,我讓你既在朝裡做事,又不耽誤治學,以後給你找個管書的差使;近來無事,先在正殿議事之時幫助做點兒記錄,你看好吧?」

  「謝萬歲!」老聃說著,趕忙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景王特別高興,黃面皮裡都充上了淺淺的紅色,他笑容可掬地從龍案後邊走出來,去攙伏地的老聃。

  姬如公見此情形,異常興奮,眼裡溢出喜悅的淚水。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黃澄澄的金錠(這就是老聃暗獻的那個金錠),然後手持金錠,向兩邊的樂工們比了一下手勢,又向領隊的萇弘使個眼色。樂隊即時奏起歡樂的樂曲,鑼鼓喧天,八音齊鳴,竽調柔雅,笛聲悠揚,整個華屋沉浸在一片和諧美妙的氣氛之中。……

  第五章 一身二史

  龍柱底下

  無意之間成了王宮中的一員,使老聃先生既感突然,又感榮幸,但是,雖然如此,他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庶民百姓。儘管這樣,然而事實上他已不再是曲仁裡村的一個庶民,而是實實在在地成了一名周朝的官員,實實在在地由曲仁裡移至洛陽,實實在在地置身于王宮之中了。

  這座王宮是好多個院落聯合組成。走進大前面那座大門,穿過一排房子,可以看見一座華麗的大廳,這就是景王接見老聃的那座華屋。華屋後面有一座壯麗的大殿,這就是三、六、九日文武官員朝見天子的正殿,人們口頭上習慣地把它稱之為金鑾殿。金鑾殿后那所清靜幽雅的房舍,是周天子下殿后暫時退居養心寧神的地方。再往後,再穿過幾排房子,是一座高大幽靜的後堂,這是最高權威天子的母親居住的地方。後堂後面是一座花園,這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御花園。這一座座院落組合而成的南北著長的中心宮院,為之正院。正院的兩旁又有和正院互相通連的東跨院和西跨院。東、西跨院也是從南到北有若干個小院組合而成。在這每一節小院之中,都有正房和偏房。

  東跨院南端的一座院子裡,略略靠西,有三間正房,房門常有大鐵鎖緊鎖,據說這裡邊放置的是一些什麼書籍。這三間正房的西邊,是兩間古香古色的正房。房內,共是兩間空間,中間堵著一道黑色的雕花隔山。里間是臥室,外間是處理公事之處。外間靠山牆、後牆和前窗,放著三張書案,書案上不規則地放置著竹簡和文房四寶(此時尚沒有紙,筆墨紙硯四寶中的紙是指白絹),山牆和後牆上都掛著寫有黑色小字的灰絹條幅。整個房舍,古樸清雅,充滿秋色之格調,秋意之韻味。這裡就是老聃先生進朝之後暫時安身的地方。

  說暫時安身,半點不假,因為,除了天子本家之人和宮內侍人之外,其餘不論大小官員皆不能住在宮牆之內,他們的家是在宮外,離王宮不遠處和遠處的其它地方。老聃先生因為來的時間較短,尚未安家,又因需要隨時上朝記事,有些事關係著國家秘密,所以讓他暫住辦公之處。說其餘大小官員皆不能住在宮牆之內,也不是絕對,在東、西跨院,除後幾節院子之外,在前幾節院內,公卿上大夫品級的官員和封國諸侯,進朝議事,需要臨時落腳,是可以住上幾天甚至十天半月的。此時,身無品級的老聃先生能在這公卿品級才能居住的地方居住,憑心而論,他的命運算是不錯的了。

  老聃先生靜靜地坐在窗下,凝神注視著書案上那卷寫有黑字的白絹。夏秋之交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過來,照著他的花發,照著他的白胡,照著他頭上的紫色紮帕,照著他身上進朝之後才換上的米黃色帶綠色領邊的官衣。這些,他半點不曉,全然不知。他在想: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應該怎樣走法,是靠自己掌握的,然而,每個人面前的路途都要通過很多十字路口,而且都是與許多岔道相連的,最終要走到哪裡不說,在路途中間會拐到哪裡去,是一個行路之人很難想到的。人生道路是艱難的,也是奇妙的,弄不好會走入深淵,弄不好會走上岔路。然而只要主意拿得正,有時岔道也會成為正路,成為正路的不可缺少的互補部分。再說,在特殊情況之下,每遇路口需要折來轉去,免不了會走點岔道,這不一定就是離開了正路,走入了歧途。人生的道路啊!既是可以預測的,又是誰也無法捉摸的。

  三、六、九日又到了。卯時,三公六卿齊集正殿,山呼拜賀畢,文武官員列站東西。景王穩坐金蓮寶座,身後龍鳳日月烘襯,兩旁精悍衛士擁立。彩旗飄擺,使得整個金殿顯得莊嚴而又美麗。

  記事史官老聃先生侍立在景王身旁左前側處。在他胸前用雙臂托起一塊鑲著金邊的白色木板。木板上放有竹杆小筆和墨硯。這塊木板是用滑膩的物質擦磨過的,寫上字,既能粘墨,又能擦掉。每當君臣議事時,他總是先把議事的內容和決議條款寫在板面之上,下殿后再謄寫在白絹之上,以作保存文獻,然後將板面上所寫字跡擦去。此時老聃先生已經一切準備停當,單等正殿議事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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