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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老聃先生以為他是出去小解,並沒在意,仍然繼續講他的學。

  蜎淵出了縣城,走上原野,見初夏風光煞是美好,忽然之間,高興起來。他向著景莊方向一裡又一裡地往前走著,霎時走了五六裡路,見初夏風景一程更比一程美,心裡越來越高興,樂得這個酷愛自然景色的少年文人不由自己的哼起南國國風《葛之覃兮》來:

  葛之覃兮,(長長綠綠葛藤,)
  施于中穀,(溝坡上面織棚,)
  維葉萋萋。(葉兒密密層層。)
  黃鳥于飛,(黃雀成群飛鳴,)
  集于灌木,(灌木叢裡喜盈,)
  其鳴喈喈,(歡聲笑語不停。)

  他越哼越唱越高興,快樂得拍著手往前跑起來。跑了一陣之後,停下來往前放眼一看,見那裡展現出一片更加美麗的風光。

  一片娟美的綠野,墨綠、黃綠、青綠、油綠,間雜相映;紅花、黃花、紫花、白花,對笑其間。一個個天然的池塘,宛若鑲嵌在綠玉之上的藍色寶石。近處的一個池塘,塘水清得可見水底墨綠的水草。墨青脊樑、白色肚繃的鯉魚悠然遊然地擺動著尾巴,碰動青黃色的水草莖子,晃動草尖上的粉紅小花,水皮上漾起的小圈圈兒,如暈如醉般的擴大,消失。黑綠脊背淡黃胸脯的長嘴小鳥,一動不動地站在水邊,忽然「噔」地一聲飛起,一下子露出翅膀底下的鮮紅。再往前看,一片低矮的小山坡底下,展開一片樹林,桃樹、梨樹、葛瓦樹,楊樹、柳樹、絨花樹,核桃、白果、石榴樹,應有盡有,疏密有致,茂盛蔥蘢。千紅萬紫,雜花生於樹上;喉頭百囀,群鶯唱於枝頭。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在甜美花香的撩撥下,出神入畫,動人心弦。蜎淵看到這裡,心花盛開,實在樂不可支!

  眼看接近樹林,他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蹦著跳著,盡情的放聲唱著往前跑,真是快樂到了極點!為了再進一步表達內心的歡樂,他就來個面朝後倒退著往前跳躍,而且連跳帶唱,「真是味兒,真是味兒,我的心裡真是味兒!真得發,真得發,我心裡就象濕抹布抹!」萬萬沒想到,當他退著身子跳到樹林邊沿的時候,竟然一下子掉進一口大得出格的孤井之中!

  井水霎時濕透了他的衣裳,鑽心的涼,透骨的冷,加上猛栽的驚嚇,使得他感到周身每一個毛孔都充滿著害怕、寒冷和顫慄。他頭暈目眩,下不挨地,上不挨天,象在冰冷的太空,如在黑暗的深淵,飄飄悠悠,上下翻轉,心中實在的難受,實在的悲苦!啊,好一個可怕的樂極生悲!他在水裡紮了幾個猛子,栽了幾個跟頭,一連喝了好幾口水,臉都黃完了。等他貼著井壁,伸著腳尖往下夠的時候,才知道能夠到底。他仰著脖子在水中站定,比量一下,井水剛過嘴巴兒。

  他艱難地喘息一陣,無意地抬眼往上一看,忽見水皮上邊的磚頭縫裡,塞著一個白色的東西。他伸出右手,從磚縫裡拿出那個白色的東西,舉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個玉石刻的蛤蟆,學名叫做玉蟾蜍。「這可是一件貴重的東西,得到它,如若我能活著出去,可是真有福氣。」想到此,覺得心裡得到一絲欣慰,「我不能死,我要爭取活著出去!我要帶著這件寶物活著出去,這寶物是天贈我的,應該歸我,我要拿回家,除了爹媽,誰也不能對說。我要活著出去,活著出去!」想到這,他把玉石蟾蜍揣在懷裡,用手扒著磚縫,開始往上爬了起來。

  ……

  此時,井外的另一事件正在緊張地進行。

  一群家丁模樣的青壯年人,頃刻之間包圍了這片樹林。一個清瘦機靈的青年指著樹林低聲對同夥說:「就鑽這裡頭啦,我親眼看見他是從這個西北角鑽進去的。」他們採取合圍和拉網的形式,讓包圍圈一點一點地往裡收縮。他們一個樹撲楞一個樹撲楞地往裡搜索前進,直到包圍圈縮小得不能再小,而把樹林裡外全部篦了一遍的時候,也沒發現他們要找的這個人的人影兒。

  一個中年漢子來到井邊,夠頭往裡一看,見一個人正把大半截頭露在水皮上,就大喊一聲:「在井裡哩!喂!快來呀!這個賊在井裡哩!喊聲剛落,七八個家丁一齊向水井圍了過來。

  那中年漢子從別人手裡接過來一條又長又粗的麻繩,拴著一個青年的腰,提著繩,把他送下井去。那青年下到井裡之後,伸雙手狠狠地抓住蜎淵的一隻胳膊。井上面三四個人一齊提著麻繩硬往上拽,霎時把那青年連同蜎淵一起拽出井來。

  「你這個小盜賊,快把玉蟾蜍給我拿出來!」一個兇狠的壯年家丁暴怒地向蜎淵大叫一聲。

  蜎淵渾身水濕,一張臉青黃得沒有人色。他因為剛才連凍帶累,已經頭暈眼黑,有點迷糊,加上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事情的深淺,生恐挨皮爛著骨頭,心中害怕,不敢承認,就說:「我沒看見什麼玉蟾蜍,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承認,給我搜!」

  幾個家丁不容分說,就往他身上搜了起來。沒用幾下,就從他的懷裡把那只玉蟾蜍給搜了出來。

  「好你個頑固的盜賊!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願意老實承認,來人,給我吊起來!」那壯年家丁這樣一說,不知當緊,幾個魯莽的年輕家丁,不容分說地把他背剪子捆著吊到了一棵大樹上。驚嚇的打擊,寒冷的進攻,苦累的折磨,加上又遭捆綁吊懸,如此屈情,此時的他境況可真算是壞,真算是否呀!

  「冤枉,我冤枉!我沒偷你們的玉蟾蜍,我真沒偷你們的玉蟾蜍!我是個讀書的,我投師回來,走到這裡,掉井裡啦。我看見磚頭縫裡有個白東西,拿起來一看,是個玉石刻的蛤蟆,我以為是原來就有的,不知道是你們放的。我不是偷,真不是偷,我虧,我虧呀!」蜎淵面色蒼白,嘴唇青紫,勾著頭,擠著眼,忍著胳膊的疼痛和空吊的暈眩,一口氣說了這些。

  一個嘴巴上蓄著山羊鬍子、上了點年紀的家丁,從他的神情和語調之中好象看出了什麼問題,轉身向擁過來的家丁們一揮手,讓他們重新鑽進樹林,繼續搜索。那個主持捆綁蜎淵的壯年家丁,冷笑一聲,泛著白眼,一連看了他幾下,然後一手按地,斜坐在青草上,得意地看著吊在樹杈上的蜎淵,譏刺地說:「哼,說的倒好聽,誰信你的話?一會說沒看見玉蟾蜍,一會又說看見了,前後不照氣,假話的漏洞縫也縫不嚴。你這個小盜賊羔子,不光頑固,且又狡猾,我看你是不嘗夠苦頭不說實話!你這小盜賊,光知道偷,而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現在我來告訴你:這玉蟾蜍不僅是家寶,而且是國寶,據說是從我們的先王周文王那個時候一代一代傳到我們姬家來的。你偷竊國寶,該犯殺頭之罪。我家姬員外,跟當今天子是同姓親屬,老輩子是連裡的大官。我家員外,因看不慣靠親屬關係無功食祿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移家暫隱這風景優美之地而不願當官。他老人家德高望重,不合實際的話,不合情理的話,他從來不說。可是只要人家說出話來,朝廷上沒有不信的,沒有不從的。你偷竊俺姬家傳家的國寶,我家員外說叫你死,是一句話的事。你說你說實話不說吧?再不說實話,就把你交員外處理啦!」

  「我說實話,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虧!我真沒偷你們的玉蟾蜍!」

  「咦!你還嘴硬!頑固蛋!」因痛苦之中的蜎淵說出話來急聲急氣,一下沖了這壯年家丁的肺筒子,他一惱火,喚過來六個打手,每人撅下一個雞蛋粗細的小樹股,掰去枝葉,照著蜎淵,沒頭沒腦地亂打起來。蜎淵幾經折磨,又遭毒打,皮肉受痛,心如刀絞,苦不堪言,真是否到了極點!又是一個萬沒想到,就在他否到極點的這個時候,居然當真出現了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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