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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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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五四五年,楚國想再次伐吳,恐自己兵力不足,不能取勝,就向秦國借兵。秦國出兵助楚伐吳。吳國防守嚴密,楚國未能獲勝,無處出氣,就來個回師侵鄭,天下剛剛平靜,忽然離亂又起。借兵荒馬亂之機,大土匪頭子欒豹,糾集一批惡劣凶頑開始在陳國苦地趁火打劫,他們冒充吳國軍隊,四處興風作浪,以「陳國與楚國通好,我吳軍在陳地燒殺奪取,就是對楚國的報復」為藉口,殺人放火,搶掠財物,所到之處,一片火海。 這年冬天,天寒地凍,從凝重的烏雲裡擠出白雪星星兒,半天一個地飄落在曲仁裡村的青松翠竹之上。此時的曲仁裡村,正以它特有的靜美,一聲不響地向戰爭的離亂和冬日的殘酷表示著抗衡。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正坐在李家院小西屋裡窗子底下,伏案持筆,目光凝滯地注視著窗外的天空。他就是字伯陽,取號李聃的李耳。他要寫點東西,一點于世有益的東西。哪知就在這個時候,欒豹的匪兵突然之間包圍了村子。村莊頓時混亂起來,雞飛狗咬,喊聲駭人。匪徒們身穿黑褲,腳蹬深腰白襪,上身穿著玄色的短褂,頭上紮著玄色紮巾,有的手提齊頭白刀,有的拿著他們稱為吳鉤的月芽一般的彎刀,兇神惡煞地向村裡逼進。幾家人家的房屋開始起火,黑煙洞地,火光沖天,兩個壯大的匪徒扛抬著一個姿色俊美的少女,齜牙咧嘴地從莊裡往莊外走。少女在他們肩上拼命掙扎,但是掙扎不掉。一個花頭髮老婆婆,攔著他們的去路,跪在他們面前,口喊:「軍爺,軍爺,行行好吧,軍爺,軍爺,放了她,行行好吧!」 一個匪徒放下少女的下半截身子,摘下腰裡掛著的大刀,照定跪在地上的老婆婆「呲」的一刀將她的頭顱砍落在地。一個胖大的匪徒,一手端刀,一手抓著一個山羊鬍子的老頭,逼他往村外走,小老頭連聲說:「我沒土地,也沒金銀,一貧如洗,一貧如洗!」胖大匪徒說:「既然如此,要你還有何用。」說著照他的腦門子上砍了一刀,小老頭滿臉流血,一頭栽到地上,等那匪徒離開他好幾步遠的時候,小老頭又在地上動了幾動。一個匪徒從村外抓回一個逃跑的村民,用彎刀將他的右手削掉,擰著他左邊的胳膊往村裡走。此時兩個年齡大一點的匪徒用右手擰著龐雄的堂弟龐秀典往村外走。龐秀典嘴裡說著:「俺家大財廣,家裡不缺金銀。」「好吧,既是殷實主戶,那就快請上車,等給你定好價錢,再叫家裡人拿錢來回。」說著將他綁了,讓他坐上停在村頭的那輛雙輪檀木馬車。當馬車剛要離村西走的時候,一群匪徒趕著六個用麻繩穿了襖袖的村民,從村子裡邊走了出來。這六個人的當中,有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書生。此人姓啥名誰?他就是李耳,我們心中敬愛的李伯陽。 李耳他們一行人,在匪徒們的驅趕之下,往西南方向怨莊一帶走去。當他們走到離怨莊不遠的時候,見路兩旁不遠一個不遠一個地躺著一具具的死屍。怨家莊上,一片焦黑,除了幾所被燒得爛雜雜的瓦房之外,其餘的房子全都變成了屋岔子。村頭的兩片場地上,躺著兩片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些屍體,有的沒有頭,有的沒有胳膊,有的沒有下半截身子。一棵柳樹上,掛著受害者的腸子和連肝。另一棵柳樹上,挨邊掛著三顆已經凍硬的人頭。 聽匪徒們自己敘述,這怨家莊上有一中年漢子,因父親被抓,他一怒之下,殺了一個匪兵的小頭目,惹得欒豹無名火起,就下令對怨莊來了個燒光宰淨。李耳在心裡對自己說:「天哪!太惡了!這些在上天形成物種時,錯形成的劣等物種太惡了!只有惡人才做惡事,從未見過真正的善人去做惡事,看來人間最寶貴的東西首要的應該推『善』。當今,在這個塵世之上,這個『善』字太缺乏了,太需要了!我李伯陽此去如若不能生還,一切都不再說;如若倘能生還,一定終生奉行一個『善』字,終生宣揚一個『善』字,讓我們以『善』蒞天下,使其惡無法實行吧!」 李耳他們穿過怨莊,往西南方向走去。 傍晚,北風頓然刮起,天色愈加陰暗,下雪了。先是輕軟稀疏的雪花;接下去,白絮越來越大,越來越重,越來越稠;再接下去,肥大的雪絮間夾雜了紛亂的象石灰一樣的白粉;再接下去,又夾雜上了雪腸子和凍雨。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緊,無數個白色的冷旋當空擰起,整個天宇,渾渾糊糊,粉粉迷迷,攪得世界寒徹冷透,霎時,整個人間全被埋在白茫茫的冰魂之中。不到半夜,怨莊村頭那片慘景就被一尺多厚的大雪嚴嚴地遮蓋了。 第二天,天氣乍晴,大雪開始融化,加上人踏,路上被踩出無數個爛雜雜的窯豁。寒夜來臨,天氣奇冷,那無數窯豁的邊沿象刀鋒一般堅硬銳利。三天后,一個又飄雪花的傍晚,李耳他們一群被劫持者,在匪徒們的棍棒繩索之下,從大西南方向折回,第二次又過怨莊。聽說欒豹的土匪隊伍,是在西南和陳國軍隊遭逢,吃了敗仗之後,不得已才掉頭轉回的。此時,李耳再也看不見和自己同來的鄉親,因為他已經「入編」。匪徒們把他編置到第三十八串長繩之中。這一串繩和其它串一樣,一繩穿著十八個人。他們用又粗又結實的皮繩,從被抓者的肩膀上穿透棉襖,一個挨一個地穿起,一連串地穿起一大串了。 前後兩邊的繩頭,都有匪徒們緊緊拽扯,象牽牲口和趕牲口一般。每一串繩的兩邊,都有四個拿刀帶棒的兇惡匪徒監視,而且後邊還跟著一個挎弓帶箭的串長。如果有人「不規」,他們不是棒打,就是刀砍。如果有人逃走,帶弓箭的串長就用弓箭向他射擊。凡沒有射死而被追回者,盡皆用刀砍死。他們把這些被抓來的人稱做「狩獲」,意思是狩獵獲取的物品。他們對這些「狩獲」折磨得很殘酷,一則是使他們失去逃跑的能力,二則是使他們忍受不了痛苦,好趕緊給家裡捎信,讓家人們快快拿錢來把他們回走。他們給這些「狩獲」編了號,定了價錢,家裡人拿錢來回,如果達到定價或超過定價,就放人回去;如果達不到定價,就不放他們,而讓其繼續受罪。定價低者,折磨得厲害;定價高者,稍有優待。如果家裡很窮,硬說家裡富有,長時間沒人來回,就來個苦苦折磨,最後殺掉。對不拿錢者,他們從來不放;對必須放者,他們的規矩是放死不放活。 李耳一串「狩獲」和其它許多「狩獲」一起,穿過怨莊,冒著奇冷嚴寒,迎著稀疏的雪花,踏著硬銳的凍地往正東走。北風如刀,割得「狩獲」們的耳朵和手梢象貓咬著一般。一個早已被折磨得又黃又瘦的年輕人,腳上的麻布鞋底被冰硬的凍地磨透,兩個已被凍紫的腳後跟露在外面,腳後跟被凍地磨爛,肉絲子和壞死的紫血沾在地上,使人看了由不得渾身每一個骨頭縫都為之寒顫酸楚。年輕人疼痛難忍,忽然雙腿一軟,墜到地上,再也無法往前邁動一步。繩串帶著那年輕人往前拖拉一陣,終於停住。「軍爺,我真是一步也挪不動了。」年輕人再也沒有一點生的希望。「不能走,就放你回去!」監管這一串人的小頭目這樣說一句,就端刀把他從繩上割掉,拉到一邊,砍死在地。 隊列繼續往東前進。人們一聲不響,只能聽到他們腳踏凍地時發出的「哧嚓哧嚓」的聲音。他們萬萬不敢隨便說話,匪首們早有規定:「狩獲」們除因特別情況經串長允許之外,其餘任何時候不准開腔發話;更不准「狩獲」們之間隨意交談。對隨意交談者,除嚴刑拷打之外,還要割下舌頭。李耳和其他「狩獲」一樣,默默走路,一聲不響。他是個能說善講之人,如果允許說話,他會只用語言就能把這些走獸擊敗,但是他們手裡有刀,對於劣種動物的帶刀者來說,他們無理也是有理。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深深知道,與其被他們割下舌頭,倒不如乾脆一句話不說。走在李耳身後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者。此人良眉善目,一臉悲哀之顏。他,姓陶,名煥,字玉章,無兒無女,是一個孤苦無依之人。這陶玉章已被他們抓來一段時間。由於身體虛弱,加上凍餓苦累的折損,使他出現天旋地轉、四肢酸痛的不支之感,雙腿象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實在無法向前邁步。但是由於生存欲望的促使,他用盡僅有的一點力氣硬往前挨。走著走著,頭一暈,眼一黑,癱軟在地。「不能走了,放你『回去』!」那個方才剛剛殺了人的匪徒說著,端刀去割他的棉襖。陶玉章猛地一個震驚,竭盡全身僅有的一點力氣,從半昏死中睜開眼睛,拼命一般地掙扎著站起,淒慘地哀告說:「軍爺,我能走!我還能走!」黑色的「軍爺」奸笑著瞅他一眼,才算暫時把他放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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