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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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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樹北面的鐵钁,看著樹上的「槐」字說:「咦!這棵槐樹不小哇!」 站在大樹南面的李耳,看著樹上的「楝」字說:「這是一棵楝樹,這棵楝樹就是不小。」 鐵钁是個好抬硬杠的人,外號「一斧子倆橛」,他一聽李耳說這棵樹是楝樹,抬杠的勁頭一下子上來了:「咦!這明明是棵槐樹,你咋要說是楝樹哩?」 李耳說:「這明明是楝樹呀,你咋要說是槐樹哩?」 鐵钁心裡說:「你這個李耳,就好給我抬杠,這一回我有根有據,非抬過你都不中!」想到這裡,別勁一下子上足了,大聲說:「李耳,你聽著,牛我不找啦,反正丟不了,這一回我鐵钁給你抬杠要抬到底!要見個高低,分個輸贏!我要是抬不過你,叫你吐一臉吐沫;你要是抬不過我,你說咋辦?」 李耳心裡說:「這個一斧子倆橛的傢伙,又上別勁了,明明是楝樹,他為了抬硬杠,硬要顛倒黑白,把楝樹說成槐樹。這一回我非要弄個究竟都不中,爭論不過他,不能罷休!」想到這裡,就對樹北面的鐵钁說:「這是楝樹,不是槐樹,我要跟你爭論到底,分個輸贏!你說你抬不過我情願叫我吐一臉; 我說,我爭論不過你,情願叫你吐兩臉!」 鐵钁瞪著眼說:「這就是一棵槐樹!」 李耳瞪著眼說:「這就是一棵楝樹!」 「槐樹!就是槐樹!不是槐樹日頭打西邊出!」 「楝樹!就是楝樹!不是楝樹日頭從東邊落!」 兩個人正互不相讓,趙五爺一手牽著鐵钁丟失的那頭牛,一手捋著花白的鬍子,笑哈哈地走過來說:「好了,不要再爭論了,你們再爭論也分不出輸贏了。你們爭論得很有意思,可是你們不知道,你們都說錯了,這不是楝樹,也不是槐樹,這是一棵合歡樹。這樹上的『楝』字和『槐』字,是我那搗蛋孫子鐵蛋為了胡弄人,故意寫上的。他剛給我學了兩個歪字,就在樹上瞎逞能。你們且不可被他的故弄玄虛所迷惑。今後看事情,要從反看到正,從外看到裡,從左看到右,從高看到低,從南看到北,從東看到西。天下的事情很多很多,天下的道理很多很多,很深很深,很寬很寬!可不能只是一面之觀,一己之見。今後要想避免一面之觀,一己之見,就要多長見識,多學知識。要多學知識,就要上學念書。」 從此以後,李耳一心一意想要上學,想要多學知識。他多次要求跟趙五爺上學,要求拜他為師。趙五爺笑著對他說:「我既不設壇講學,又不教書收徒,我不是教書先生。咱這苦地縣城,有個姓常的教書先生,名叫常樅。他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讀過很多的書,知識淵博。我看你不如拜他為師,跟他上學。」李耳聽他這樣一說,心中非常高興。於是,趙五爺就介紹他,去苦縣城裡,跟常樅上學。從此以後,常樅就成了李耳的老師。 這常樅,原來的名字並不叫常樅,因他極愛樅樹,自己特意給自己起名常樅。這是一個雖不年輕,但尚不算老的大學問人。他,腳蹬雙臉布鞋,身穿玄色布衫,不長不短的頭髮,不紮不挽,蓬蓬松松,自自然然。身材略胖,面皮白淨,走路有點點腳。雖說不修邊幅,但是清清氣氣。平素對人寬容和藹,但是有時認真起來,態度十分嚴肅。他的家並不住在城裡,而在城西九裡的常家坡。他原是富家出身,後因遭了天火,家境貧寒下來,移居城裡女兒家裡,收徒教書。 當時私人辦學沒有先例,他的教書是非正式的。開始是,他為了避免寂寞,在女兒家一座閑宅小院裡,和幾個對脾氣的人談天說地,言理講文,把自己讀過的書說給那些志趣相投者們聽;後來,一些人家因羡慕他的學識,就把自家的子弟送給他,請他講書教學,拜他為師,並資助他一些銀兩,作為束脩(後來稱之為學費),讓他鋪排自己的生活,以便安心教他們的子弟讀書識字。這常樅,習慣於盤腿坐在一個用麻編成的又暄又軟的大墩子(後來稱為講壇)上,天馬行空般的論今說古。他的學生們各人坐在自備的小坐墩上,圍繞著他,洗耳恭聽。 少年李耳,第一次有趙五爺領著拜見常樅時,常老師異常高興,由衷地拍手笑著接見了他:「歡迎,歡迎,十分歡迎!早聽說曲仁裡有個李耳,少年聰慧,十分聰慧!這一下我可收了一個中意的弟子。你的束脩我豁免,你的束脩我豁免。」 自從常樅收李耳為自己的學生之後,就把學館遷到了自己的家鄉——常家坡。這常家坡,是個三五戶人家的小村,座落在一個簸箕掌形狀的坡地之上。常樅的家座落在村莊的前門兒,門前是一片類似松柏的大樅樹。一棵棵綠色的樅樹,雄壯而秀氣,剛硬而美麗。樅樹林的南邊,是一個象大土嶺般的秀美的大土塚。土塚上,綠草如繡,雜花紛繁。土塚南邊,是一窪小湖泊一般的綠水,水清澈底,可以看見裡頭那藍綠色的水草,水草們用長長的莖子把青黃色的小花挑到水皮之上。水面上,銀魚跳躍,白鷺翻飛。常樅曾用倒掛金鉤的詩句,描寫自己對這裡景色喜愛的心情:青塚將水作明鏡,鏡映春色千百重,重重喜意樂常坡,坡頭臥我愛綠樅。 常老師拿弟子們給兌在一起的銀兩,在被火燒過的住宅廢墟之上,重新建造了一所青雅的房舍。這房舍既是臥室,又是書房,也是他用來教書的學館。他在學館裡教他的弟子;更多的時間,是把弟子們領到樅林南邊,小青塚腳下的湖邊沙地之上,把這裡作為他理想的「課堂」。當時李耳就是這個「課堂」上最出色的學生之一。 「牧野皇皇——,檀車洋洋——,師維尚父——,肆伐大商……」常老師背著手,一面吟誦著《牧野》裡的詩句,一面在地上信步走動,有意無意地追趕著蝴蝶。那姿勢儼然像是軍師子牙于牧野驅車大敗紂王軍隊。李耳等,全體同學,坐在他的周圍,一個個一聲不響,但是情態各各不一。 這常老師教書的方法與別人最大不同之處,就在於他的最大程度上的最大自由式,他有時是坐著講,有時是臥著講,有時是走著講,有時又是追趕著一種動物往前跑著講,不看學生,也不看放在地上的書簡,真是放蕩不羈,旁若無人。他所講內容,十分廣泛,從天上到地下,從遠古到腳邊,從《河圖》到《洛書》,從《三墳》到《五典》,海闊天空,揚帆行雲,廣野萬里,任意馳騁。因他講得不著邊際,加上講課時對授課對象的聽與不聽從不過問,所以弟子們總不認真聽講。 他們有的展開書簡胡摸亂瞅,有的躺在地上翻眼看天,有的就著身邊的淺水抓魚,有的偷偷溜走,去那邊小樅樹林裡折枝逐鹿。面對這種情況,平素被常老師稱之為「第一聰明弟子」的杜傑,心中非常高興,因為只有大家都不上進,他才能更好地保持他的那個「第一」。為保「第一聰明」的稱號,在學業上如果哪個敢於冒尖,他就要給他來個過得不去,這就使得常老師這群學生在不認真聽的前因之上又加了一個後因,所以常樅學問雖大,卻沒教出幾個像樣的弟子。新來的李耳與此完全相反,他不僅不去循規蹈矩,而且故意頂風逆水,來個顯然立異標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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