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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陸游對農家生活有時不滿其貧窮,有時又欣賞其恬淡。《不如茅屋底》一詩說:「鑄印大如鬥,佩劍長拄頤,不如茅屋底,睡到日高時。南伐逾銅柱,西征出玉關,不如茅屋底,高枕看青山。火齊堆盤起,珊瑚列庫藏,不如茅屋底,父子事耕桑。列鼎賓筵盛,籠坊從騎都,不如茅屋底,醉倒喚兒扶。」這只能視為文人的戲作,是一時的心情,不必太認真深究。

  嘉定二年立秋,陸遊得膈上疾,冬天轉劇,臘月底病逝,他晚年有三大遺憾:一是與唐婉未能一生相守,始終不能忘懷。詩人八十二歲時還作詩懷唐婉,臨死想必也還記起。二是沒能實現少時壯志,沒有顯赫的功績。至於文學上的成就沒有給生前帶來任何實際利益,只是虛幻的聲名安慰,他是不能滿足的。文學成為一種事業、一種謀生和謀取立世資本的手段是現代社會的事,在傳統中國它不過是一種雅趣、一種逸興、一種精神需要。況且不到蓋棺論定,他也無以自信其成文學成就。總之立功是每個人尤其是中國文人孜孜不倦、至死不渝的追求,而陸遊卻沒有得到,所以他總是悵然若失。他的不能立功與當時南宋的普遍頹敗、軟弱有關,所以他把個人的失意轉化為對國事的失望與不滿,把個人功名不就的缺憾轉化為國土不衰的遺恨。因此,憂己憂民憂國的詩人,在他走到生命盡頭時,發出了最後一聲悲歎,表達了最後一絲心願:

  「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詩人在生命之旅的終點,完全拋卻了小我的得失成敗,在清醒地意識到萬事皆空之後,獨對國家前途念念不忘。沒有國家和民族的興盛,個人的榮辱乖順終沒有多大意義。覆巢之下無完卵,幾十年後南宋為蒙古所滅,那些為一己私利碌碌忙忙、贏得虛名浮利的人,豈不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陸游將小我昇華為大我,為中華民族留下了一首千古流傳的絕唱,八百年來一直深深激動和鼓舞著多災多難的中國人民,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從中獲取了強大的精神力量,自強不息,前赴後繼,在為國家和民族貢獻、犧牲的同時實現個人的生命價值。

  陸游傳世的作品有《劍南詩稿》八十五卷計九千二百二十首;《謂南文集》五十卷(內包括《天彭牡丹譜》,《入蜀記》六卷,《詞二卷》);《放翁逸稿》二卷(明毛晉輯);《老學庵筆記》十卷。此外尚有一些殘稿和偽託之作。陸遊以詩著名,但他也是個大文學家。他的散文、應用文都寫得非常出色,史筆也極佳妙。

  後世對於陸遊的研究,元朝較少,明清甚多,現當代基本上依襲前人的一些論點,沒有太多深入研究。

  對陸遊其人的評價元朝基本上是不同意南宋理學家對陸遊的偏見。

  清朝人更是極贊其愛國主義精神。如梁啟超讀《陸放翁集》後有詩兩首:「詩界千年靡靡風,兵魂銷盡國魂空。集中什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又:「辜負胸中十萬兵,百無聊賴以詩鳴。誰憐愛國千行淚,說到胡塵意不平。」今人心目中的陸遊也是一位愛國主義歌手。關於陸遊的文學史地位,或曰「絕是蘇黃一輩詩」,或曰「在高、岑之間,雖不及蘇、歐,自余宋人,舉其無敵」,或曰「蘇勝於陸」,或曰「陸實勝於蘇」。今天看來,他是比李白、杜甫、蘇軾略遜一輩的一流詩人。

  這種比較並不重要,而且在很多方面往往沒有可比性,只是各有千秋。對於其詩歌藝術,贊之者說「放翁記足以貫通,力量足以驅使,才思足以發越,氣魄足以陵暴」。「模寫事情俱脫透,品題花鳥亦清奇」,「從至性至情流出,不求超脫而自超脫,不求精工而自精工。」「放翁詩明白如話,然淺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劍南最工七言律,七言絕句。略分三種:雄健者不空;雋異者不澀;新穎者不纖。」貶之者說「劍南詩非不佳,只是蹊徑太熟,章法句法未免雷同,不耐多看。」

  「子瞻、魯直、放翁,一瀉千里,不堪咀嚼,文也,非詩也。」袁枚更為刻薄,在《人老莫作詩》中說:「鶯老莫調舌,人老莫作詩。往往精神衰,重複多繁詞。」陸遊的記夢詩多達九十餘首,對於這一個特殊文學現象,趙翼解釋說:「人生安得有如許夢,此必有詩無題,遂托之夢矣。」陸遊詞作不多,評價卻很高。劉克莊《後村詩話》中評道:「放翁長短句……其激昂感慨者,稼軒不能過;飄逸高妙者,與陳簡齋、朱希真相頡頏;流麗綿密者,欲出晏叔原、賀方回之上。」種種評論雖然有對立之處,但從不同角度指出了陸遊詩詞藝術的成就與不足,達到了總體上的全面、中肯。

  有關陸遊的傳記,除《宋史·陸遊傳》外,今有朱東潤先生和郭光先生各自所作的《陸遊傳》,前者略帶文學性,不避陸遊的私念和缺點,既把陸游看作愛國主義戰士,也看到他更是一個詩人;後者考證嚴密,比較看重陸游作為戰士在當世的作用。另有一些屬￿文學普及讀物的小傳,沒有什麼新材料和新觀點。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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