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陸遊 | 上頁 下頁


  陸游名義上是江西詩派的傳人,他也自始至終把曾幾視為恩師。但他在成就上超過了江西詩派的所有人,包括曾幾。之所以能青出於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對江西詩派的許多理論不是盲目接受的,而是既有批判又有繼承,既有借鑒又有創新。他對江西詩派的蹈襲前人、字字都問來處頗不以為然。《老學庵筆記》中專有一條嘲笑時人解杜詩是「字字尋得出處,去少陵之意益遠」;作詩「字字有出處,但不妨其為惡詩」。對以苦吟著稱、專事推敲雕琢的孟郊、賈島也給以嘲笑:「亦莫雕肺肝,吟哦學郊、島。」「君看郊與島,徒自殘其生。」不以生活為詩,而以詩為生活,這正是黃庭堅的大弊。今天的許多作家,一作成名而為家後,以創作為生活內容,為追求為寄託為手段為目的,卻沒了真實的生活基礎,於是才氣漸竭,徒有虛名,也是一個道理。既要雕琢,又要有豐富的生活原料,偏於一端就出不了好作品。陸游不屑于賈島、孟郊的苦吟,他自己在煉字上似乎又欠了點功夫。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他的名篇佳作在全部作品中比例不高,當是妙手偶得,而非功夫到家。

  陸游不僅向曾幾學詩,也向他學做人。曾幾作為抗戰派的愛國志士,其人格也給了陸遊良好影響。曾幾為官清正,不置家產。陸遊一生也是以國事為憂,從不做個人的營生打算。老年住著破舊的草屋,還說「清貧尚愧茶山在,送老湖邊有把茅」。曾幾與陸遊既是師徒,又是知音、忘年好友。他常寫一些抗金詩篇與陸遊唱和,如《雪中陸務觀數來問訊,用其韻奉寄》:「江湖迥不見飛禽,陸子殷勤有使臨。問我居家誰暖眼,為言憂國只寒心。官軍渡口戰複戰,賊壘淮州深又深。坐看天威掃除了,一壺相賀小叢林。」

  陸游結識曾幾,是他生活和創作歷程中的一件大事,「予自年十七、八學做詩」,把從師曾幾看作學詩的真正開始。他很珍惜和曾幾的情誼,自編《劍南詩稿》時,第一首便是《別曾學士》。「予以詩得名,自公始也」,由於曾幾的知遇和教誨,陸遊一步步走上南宋詩壇,成為「中興之冠」的詩人。

  §2.落榜與婚變

  宋代的科舉制度是三年一選士。紹興十三年(1143年),陸遊十九歲時,又逢科舉之年。由於曾幾的指導,他的詩文有了顯著進步,這年他在紹興府參加了以試詩賦為主的進士科的考試,順利中選,被推薦到禮部應試。但是,這次他落榜了。「二十遊名場,最號才智下」。

  他不僅為自己尚未用世而著急,甚至懷疑起自己的能力來。有些研究者認為是他喜論恢復的文章不得秦檜一派的考試官賞識,這是過於偏愛陸遊了。陸游的詩文離他所能達到的高度還很遠,所以現在尚未定型、成熟,反而連尋常書生也不如;況他的卓異之處隱於粗淺稚嫩的詩文之中,一般考官是看不出來的。從另一面來說,作為選官途徑的考試,不光是看人的文學才能。唐代有「作詩贖帖」的考試規定,即允許考生不考帖經而以作詩代替,因之讀書人非常注重詩歌才能的提高。詩文與入仕掛上了鉤。

  北宋范仲淹、王安石改革科舉制,認為考試詩賦,以聲病對偶定優劣不能反映出考生的才華學識,而主張以經義、論、策考試進士。守舊派則堅決反對。宋哲宗時便採取折衷辦法,把進士分為考詩賦和考經義兩科。此後便或者都考,或者不考詩賦,始終未成定制。

  陸游雖然在詩文上已經小有才華,但以二十弱齡,對於國家大事、民生之計未必有多少見地。考試失敗並不奇怪。歷代許多有文才的人都在科舉制上屢屢挫受,如杜甫屢試不中,蒲松齡也是如此。僅僅替他找客觀原因是不公正的。文人與能臣畢竟不是人人可以兼之的。陸遊要想由科舉進入仕途,就得學習許多詩文之外的東西,有用無用是一回事,總之得按考試的要求來有的放矢。所以這時,「陸遊年幾二十,始發憤欲為古學」,在經學上有了長足進展,準備下一次再試鋒芒。

  古人謂人生兩大喜事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陸游不得金榜題名,但在二十歲上喜度洞房花燭夜。他的妻子是美麗、溫存、多情而有才的表妹唐婉,陸游的母親是唐婉的姑媽。小倆口親上加親,恩恩愛愛,生活美滿。但是陸游母親偏偏對這個兒媳不滿意,一說是認為陸游迷戀唐婉,「惰於學」,影響前程,但從陸遊詩「所冀妾生男」句看,主要因為唐婉婚後久未生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陸母要兒子停妻再娶。在那個父母命不可違的時代,陸游、唐婉自然如焦仲卿、劉蘭芝一般沒有抗爭的餘地。陸母「數遣婦」,要陸游休了唐婉。陸游既捨不得妻子,又不敢違抗母親,就在外邊弄了所宅子,時時和唐婉相會。但在陸母干涉下,二人終於離婚了。其後陸游續娶蜀郡人王氏,唐婉改嫁趙士程。

  陸游二十四歲時和王氏生了長子子爽,二十六歲時生了次子子龍,二十七歲時生了三子子修。

  他的家庭生活外表看來還是美滿的,可失去唐婉的心靈創傷卻無法治癒。紹興二十一年的沈園重逢,在二人心中激起巨大波瀾。沈園在山陰城東南四裡處,禹跡寺之南,是當地的名勝。三月五日相傳是禹的生日,禹跡寺周圍的人紛來游賞,成為節日。這天陸游來逛禹跡寺,並到附近的沈園遊玩。恰巧唐婉、趙士程也在沈園踏青。二人相見,千言萬語無以訴說,只有默默地分開。一會兒,唐婉讓人給陸遊送過酒菜來。

  陸遊感慨萬千,在壁上題詞一首: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蛟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就是淒美哀婉、感傷千古的愛情絕唱《釵頭鳳》。後人為他們的故事深深打動,情不自禁,替唐婉和了一首: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妝歡。瞞,瞞,瞞!」

  一說是唐婉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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