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陸遊 | 上頁 下頁


  §引子

  提起陸遊,人們首先注目的是他頭上那頂「愛國主義詩人」的光輝桂冠。「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臥聽風和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何等深切的憂民之心!何等悲壯的報國之志!千百年來總是讓人那麼驚贊,那麼感人。尤其當中華民族處於危急存亡之秋、沉淪陷落之際,更是使人熱淚盈眶,熱血沸騰。不過,如果僅僅把陸遊看作是一位為國家統一而奮鬥終生的戰士,一位為民族大計而奔走行吟的歌手,而看不到這其間包含的揚名顯世、自我實現的個人理想,忽略了詩人仕途失意、功業不立的自歎成分,那就是把詩人簡單化、理想化了,淩遲、縮小了詩人一生的意義和其作品的意義。

  致仕立功是歷代文人的第一心願,忠君報國不過是這個心願的符合內在倫理觀念和外在道德評價的代言形式。傳統中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而讀書的最大動力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最後目標是「一朝聞名天下知」,飛黃騰達,封妻蔭子。立德自然是虛話,立言也不能直接帶來現實利益和在生幸福。所以中國知識分子如不能一帆風順於仕途,就只能在時代邊緣怨天尤人自憐自嗟。他們的詩文便是這種邊緣情緒的副產品和派生物,作為文化遺產固然有審美價值,對於作者本人則既非關功利也就不成為目的。但詩文有時能成為揚名致仕的手段,尤其在唐宋,真正被提升到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高度,所以它漸漸成為知識分子的一種具有寄託性和替代性的事業追求。

  陸遊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功業,這不僅無可厚非,而且是非常可貴的。尤其在國難當頭之際,這種不屈不撓的進取精神更是時代所需要的,只要它和民族大業相一致。岳飛、宗澤、張浚、王炎等難道沒有個人的功名之念嗎?但他們是以盡忠報國的形式來實現的。趙構、孝宗、秦檜、史彌遠等貪圖享樂、苛求安定本出人之常情,可是以犧牲國家民族利益為代價就是罪過了。南宋偏安一隅,西北強虜虎視眈眈、步步進逼,陸游把個人功業建立在收復故土、洗雪國恥的基礎上,所以他的個人追求才具有了愛國主義的高度。

  但陸遊主要是一個詩人,他並沒能夠建功立業。

  所以他心中總是有所失落,並且反復空吟壯志、抒泄這種失落情緒。

  無論就其才能還是機遇來說他都不大可成為功臣名將,而這正好促成了他成為一位偉大的愛國主義歌手。因為他個人的成敗與國家的興亡是一致的,所以他的詩歌主觀上是表現個人意氣,客觀上卻唱出了時代精神的主旋律。

  不論客觀上在後人看來如何,陸遊主觀上是在為自己而活著,而不是在為國家而活著。他的詩首先是個人心跡的表露,而不是愛國精神的謳歌。而且他的生活內容、精神世界是多姿多采的,他的詩詞文章也是多姿多采的,不只是憂國憂民,扶危濟世,也有閒情逸致,風花雪月。

  只有看到這些,而不把目光局限於他頭上的桂冠,才能全面地理解他的一生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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