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商隱全傳 | 上頁 下頁
七九


  「令狐大人,這詩不是豔情詩,是借豔情以寓慨憤,『為芳草以怨王孫,借美人以喻君子』。請你仔細思索一下,首聯是以『哀箏』起興,刻劃處境的孤單淒寂。頷聯寫『白日當天』,青春將半,老女不售。義山賢弟以『東家老女』自喻,極寫身世潦倒不遇!頸聯渲染『溧陽公主』尊貴恩寵絕倫,『同牆看』是說朝野都側目歆羨。聯尾用『輾轉』不寐,梁燕聞之,也要為之長歎,來傾吐遲暮之慨。」

  溫庭筠把詩疏通之後,八郎臉色變得難看了,自己當眾出醜,很傷面子!但是,很快他情緒又變得興高采烈了,再不提詩的事,只勸眾人暢飲。

  當杯盤狼藉,大家喝得東倒西歪的時候,八郎卻相當清醒,悄悄地越過李商隱,來到溫庭筠身邊。

  溫庭筠已經爛醉如泥,還在灌酒。

  「溫兄,小弟有一事相求。溫兄,醒醒!」

  「八郎大人,沒醉,說吧,什麼事?」

  「請你填幾首小詞。」

  「詞?什麼詞?」

  「填幾首《菩薩蠻》詞。」

  「不就是女蠻國進貢的那些倡優唱的歌嗎?按照它的曲調,重新填上詞嗎?」

  「對對!填上新詞。注意呀!填好後,不准往外傳。」

  「行。」

  溫庭筠說完「行」字,便酣睡過去,怎麼也叫不醒。

  八郎恨恨地一跺腳,站起來,轉身揚長而去,把眾人丟在客廳裡。

  六

  第二天清晨,溫庭筠醒來,影影糊糊記起昨夜八郎對自己說了些什麼,起身看見李商隱坐在幾案前,正在寫什麼,問道:

  「義山弟,這是什麼地方?」

  「八郎宰相府。醒了?」

  「怎麼沒回家呀?」

  「昨晚宴飲太晚,大家睡在相府。五更都走了,有的上早朝,有的回家了。我見你仍然沒醒,就坐在這兒陪你。」

  「你寫什麼?吟詩嗎?」

  「不。是給八郎寫章奏。八郎臨走時,讓我告訴你,把詞填好再走。」

  「噢!對了。我就覺得八郎像說過什麼。沒問題,一會兒就填好。」

  他倆吃過早飯,又在相府忙了半天。李商隱寫好奏章,溫庭筠一口氣填了二十闋,把相府樂妓叫來,演唱一遍。

  李商隱聽後,覺得反來複去地寫一個女子的各種情態,辭藻又濃豔,沒有多大意思。可是,那些樂妓卻愛不釋手,要求允許她們把詞抄下來。

  「這可不成。八郎大人說,寫好後,不讓往外傳。你們抄下來,傳唱出去,讓你家大人聽見,挨打挨駡受罰,我可不管。」

  聽說是八郎不准往外傳,樂妓都不敢抄了,只在心中暗暗背誦著。

  八郎早朝歸來,匆匆來到客房,看見《菩薩蠻》詞已填好,異常高興。道:

  「溫兄,你可幫我大忙了。我得馬上進宮。說句實話,今天早朝時,宣宗皇上還問我《菩薩蠻》填好沒有,我說快了。皇上說填好快送進來,還說今天下午禦宴時要演唱。唉!我都急壞了!」

  溫庭筠聽說是皇上要聽《菩薩蠻》新詞,一定是命他八郎填詞。他不填,反來命我替他填,眼珠一轉,心生一計,道:「令狐八,你把這些詞呈送皇上,皇上一高興,准會賞賜你的,說不定又要提級進爵。你高官厚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呢?義山賢弟呢?」

  溫庭筠說著說著,不由得火起,從八郎手中突然把詞搶奪過來,就要撕毀。

  八郎可急壞了,連忙高聲哀求道:「溫兄!使不得!使不得!我不馬上送進宮,皇上要怪罪的。你的幫忙,我令狐綯不會忘記的。你放心!」

  「不忘記就完啦?」

  一共二十闋詞,寫在二十張紙上,溫庭筠從中抽出一把,共五張,不管三七二十一,幾下子就撕得粉碎。

  「哎呀!我求你別撕,別撕了!你說要什麼報酬,我都答應就是了。溫兄息怒,千萬別撕了。」

  「我尚未及第,義山尚未得官。你看怎麼辦吧?」

  「這好說,好說。明年春試,我保你中個頭名狀頭,怎麼樣?」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義山的官呢?」

  提到義山,八郎有些不情願,掃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你說呀!」

  溫庭筠見他不回答,又從中抽出一張,撕成兩半。

  八郎急了,回道:「你讓我想想嘛。別撕碎,別撕碎了!義山的事,我早就準備幫他,但是現在朝中沒有空缺,一旦有缺額,我一定推薦他。這總可以了吧?噯,別撕碎了,拿來我抄一抄。你們呀,真是的!」

  「好!如果你說話不算數,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聽清楚了!」

  「唉!我們已經不是當年在一起瞎鬧的孩子了。我是一朝宰相,一言九鼎,九鼎一言!還會反復無常嗎?放心好啦!」

  溫庭筠這才把那一疊詞稿交給八郎。

  八郎接在手中,數一數是十四張,另外還有一張被撕成兩半。他看著這兩半的詞,頗為惋惜,嘟嘟囔囔地埋怨著,走了。

  溫庭筠看他走出房屋,看看李商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李商隱只苦笑笑,他沒抱太大希望,知道八郎自幼就是個說與做不一致的小人。他的話能兌現一半就不錯了。

  第十八章 八月葬亡妻

  一

  王氏自搬進開化坊令狐府,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老夫人請來京都名醫,開了不少藥,依然不見療效。

  李商隱很著急。

  老夫人也替商隱著急,天天過來探望王氏的病情。

  那日,老夫人由錦瑟攙扶著,送來一棵老人參。

  「這棵老參有幾年了,還是你師父從北邊一個商人手裡買的。熬熬,給你媳婦吃了吧。這孩子的病,是勞累過度,又沒有什麼好吃的……唉!商隱呀,不是師母說你,你把她們娘們帶到那山溝溝裡幹什麼?又是桂州,又是徐州,把她們娘們扔在家裡,讓她們怎麼過日子喲!」

  老夫人說得有感情,不由得流下淚來。

  「師母,都是弟子不好,您老……」

  李商隱跪倒地上請罪了。

  王氏躺在床上,見丈夫受到斥責,自己深感不安,連忙起來,也要下地陪丈夫跪下。

  「喲!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商隱,你站起來,師母沒有斥責你的意思。師母好叨叨,想起什麼就說什麼,不要在意。以後要好好待你媳婦。她也是名門大家閨秀,那些粗活怎麼幹得了呢?把我房裡的丫頭小紋給你,有活讓她幹。」

  「謝師母。」王氏插嘴謝道,「原來有個陪嫁丫頭,叫小翠。後來看她老大不小,該找個人家嫁人,就讓她走了。什麼活我都能幹。」

  「傻孩子!看你說的,把身子累病了,還要強!」老夫人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問李商隱,道,「八郎還沒給你補個什麼差事嗎?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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