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商隱全傳 | 上頁 下頁


  令狐緒熱情地重新為兩人介紹。

  商隱抱拳深深一躬,道:「小弟在下有禮了,請綸兄多多關照。」

  「不,他是八郎綯。」

  「噢!小弟有禮了,請綯兄多多賜教。」

  李商隱連忙改口,重新施禮。

  令狐綯闊嘴向下一沉,皺皺眉,矜持地道:「豈敢賜教!聽說你寫的《才論》和《聖論》,很受江湖諸公讚賞?還有《虱賦》和《蠍賦》,專門譏諷那些阿諛奉承的小人,譏彈那些不走正途,專事偏門邪道的小人。看得出,你對那些包藏禍心,趨炎附勢的小人很熟悉呀!你有沒有沾染上這些小人的習氣呢?……恐怕未見得沒有吧?你『溫卷』『干謁』技巧很高嘛。」

  李商隱沒想到,這就是朗朗讀書的綯兄,也沒想到他這麼熟悉自己的作品,更沒想到他竟這麼理解自己的作品,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令狐緒被弟弟的話激怒了。

  原來令狐楚讀過李商隱的詩文賦後,非常驚喜,被他的瑰邁奇古的氣骨所打動,馬上讓兩個兒子閱讀,責令兄弟倆好好學習。

  令狐綯讀後,大不以為然,認為賦「虱」、賦「蠍」是小題大作,題旨幼稚,文筆亦幼稚得可以,跟哥哥令狐緒爭論得耳紅脖子粗。兩個人誰也不服誰。但是,令狐緒萬萬沒料到八郎會當著李商隱的面,說出這麼一通污辱人的話。

  「八郎!這和『溫卷』有什麼關係?從大唐開科試舉,有幾個士子不『溫卷』而能科中?老詩人白居易,當年十五六歲,和商隱賢弟現在一樣大小,帶著詩文去干謁大詩人顧況,顧況卻拿他的名字開玩笑,你不也曾對顧況的行為很氣憤嗎?

  現在為什麼這樣對待商隱賢弟?」

  令狐綯在哥哥的斥責下,紅著臉,不再說話了。

  霎時間,大家好似僵住了,沉進尷尬中。

  李商隱不願意因為自己,使兩兄弟不和,無話找話地笑道:

  「八哥問問沒關係。況且八哥也沒有惡意。著作郎顧公況,是位愛賢惜才的大詩人。白公居易當年十五六歲,個子長得又小,詩人像對待孩子一樣,用他的名字開個玩笑,說:『長安百物皆貴,居大不易!』此話也沒有惡意。請七哥勿怪八兄才是。」

  「是呀,商隱弟說得對,我只不過問問而已,開個玩笑罷了!商隱弟尚未見怪哩。」

  令狐綯不服氣地斜了七哥一眼,嗔怪他多管閒事。

  這時那個練武的令狐綸從竹林裡鑽出來。他長得又瘦又小,蹦蹦跳跳,十分精靈,來到商隱面前,抱拳施禮尖聲道:

  「你一定是李商隱李哥哥,家父十分賞識你的詩賦文章,剛才還派管家湘叔來說,讓我和八哥在此迎候。還說讓你搬進來跟我們兄弟住在一起。李哥哥,喜歡武術嗎?我們一起練,怎麼樣?整天『子曰』『詩雲』,多沒意思!」

  李商隱受令狐綸一團火似的童稚熱情感染,真想丟棄「子曰」「詩雲」,到大自然裡養氣練功,有一身武藝,馳騁沙場,報效國家,獻忠於君王。他抓住九郎的手,動情地道:

  「君王聖主不僅需要肖何、魏征這樣的宰臣,也離不開衛青、霍去病這樣的武將。賢弟,我是一介弱儒,練不了武功,非常慚愧。當今邊庭狼煙四起,朝廷無將可派,竟令閹宦掛帥,可悲!可歎!」

  「說得好!說得有理!閹宦豈有率兵打仗之能?他們只會亂政,謀害大臣,謀害皇帝!李哥,你知道憲宗皇上怎麼死的嗎?是宦官王守澄、陳弘志在中和殿把他殺死的。敬宗皇上是怎麼死的?是宦官劉克明等人殺死的……」

  「九弟,住嘴!這種事可以隨便亂說嗎?」令狐綯大聲喝止,並向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有什麼響動,才放心地道,「皇家之事,與我們有何關係?以後休要胡說亂道,小心割掉你的舌頭!」

  李商隱在家鄉為人抄書養家餬口,遠離朝廷,對皇家之事知之甚少,對於宦官專權攬政雖然略知一二,但絕對想像不出宦官竟會殺害皇上,所以今日聽得令狐綸之說,又驚訝又氣憤,剛要插嘴問個詳細,令狐緒用手止住他,笑道:

  「賢弟勿聽九弟胡說。日掛中天,午時已到,我們何不喝他幾杯來慶賀今日我們兄弟相逢相聚?」

  「同意七哥的主意!到我房裡排宴慶賀。」令狐綸拉著李商隱,也不等兩位哥哥是否同意,就向自己房舍走去,把兩位哥哥拉在後面好遠,他才悄悄地道,「你真的一點也沒聽說過皇宮秘聞嗎?」

  李商隱點點頭。

  令狐綸高興了。

  「反正你一半時也不會走,慢慢地我一件一件告訴你。這些宦官壞透了,全殺了才解我心頭之恨!」

  李商隱心想,如果宦官真的殺害了皇上,那可真的壞透了,真該全殺掉。

  第二章 初識溫鍾馗

  一

  住進刺史府已經月餘。

  堂叔住在客房,侄兒李商隱住在翠竹園,平日沒有相見機會,堂叔心中甚為不快。令狐府上連溫鍾馗這等專事花詞淫語的浪蕩子都收留,侄兒商隱年紀尚小,難免不沾染上惡習!所以他整日憂心忡忡。

  那日已是深夜,他正酣睡屋中,突然,覺得房梁搖動,外面傳來喧鬧聲,以為在夢中,抬起身子,側耳傾聽一會兒,竟然在喧鬧聲中,聽出有侄兒豪爽的笑聲,不由得怒火中燒。披衣下地,推門來到月亮地裡。

  原來客房院中擺起酒宴,眾客與令狐家公子正在歡飲。

  堂叔一眼認出商隱也混跡其中。

  李商隱一邊舉杯在手,一邊不停地蹦跳投足,似在舞蹈,嘴裡唱道:

  含嬌含笑,宿罩殘紅窈窕,鬢如蟬。寒玉簪秋水,輕紗卷碧煙。 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寄語青娥伴,早求仙。

  唱畢,一片掌聲和調笑聲。

  還有女人的嬌笑聲!

  堂叔驚呆了。他原以為令狐楚德高望重,門庭嚴謹,不會有這些豔事,不會誘使侄兒變壞!眼前事,令他驚異不解,讓他憤怒懊悔。都是自己一時衝動,把侄兒從家鄉帶出來,跟這些絝氿袴子弟混雜一起!

  「純潔如玉的侄兒呀!是叔叔害了你!」

  堂叔痛苦地譴責著自己。

  溫庭筠放下笛子,站起身,對眾人施禮,笑道:「剛才義山老弟詠唱在下的敝陋小詞,本人聽了,心裡實在慚愧。義山老弟天生金嗓,應當歌詠更好的詞曲。我提議讓義山當場依聲填詞,當場為大家詠唱助酒!」

  一片呼聲,一致叫好。

  李商隱酒喝多了,頭腦異常興奮,見有這麼多人叫好,騰地站起,抱拳向眾人施禮,斷斷續續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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