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清照 | 上頁 下頁
二九


  後人對此文多有極高評價:明代張醜《清河書畫舫》申集引《才婦錄》雲:「易安居士能書、能畫,又能詞,而尤長於文藻。迄今學士每讀《金石錄後序》,頓令精神開爽。何物老嫗生此甯馨,大奇,大奇。」

  清朝李慈銘亦雲:「閱趙明誠《金石錄》,其首有李易安《後序》一篇,敘致錯綜,筆墨疏秀,蕭然出町畦之外,予向愛誦之,謂宋以後閨閣之文,此為觀止。」

  (《越縵堂讀書記》卷九,藝術)

  《金石錄後序》之外,《打馬賦》也是一篇極佳的散文,雖為「打馬」這種近於博弈的閨房雅戲而作,其實,「打馬」是名,寓作者雄心、寄作者壯志是實。

  這是李清照于《打馬圖經》成書時所寫的一篇駢體賦,與《打馬圖經序》聯袂成文,相映成趣。在《打馬賦》中,作者借談「打馬」,引用了大量有關戰馬的典故和歷史上抗惡殺敵的威武雄壯之舉,熱情地讚揚和歌頌了桓溫、謝安等名臣良將的忠勇(「今日豈無元子,明時不乏安石」),希望偏安江左的南宋能夠像曾處於相似情形下的東晉一樣,還有桓溫、謝安這樣的人,或者能夠出擊,收復部分失地;或者敵人前來進犯,能夠擊潰他們。在表達收復失地的願望和對歷代抗敵英雄的崇敬的同時,對南宋統治集團不識良將、不思抗敵、庸碌無能也暗含諷刺與譴責。

  全文不失為一篇沉雄厚重的抒情之作,以大手筆、大場面抒寫了雖為女子而不讓鬚眉的大丈夫之氣,愛國之心躍然紙上,「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豪情也流溢於字裡行間。全文平仄相對,對仗工巧,鏗鏘有聲,且構思巧妙,描繪細膩,刻畫傳神,令人回味無窮。難怪清代學者王士祿在《宮閨氏籍藝文考略》中引曰:「《神釋堂脞語》雲:『易安落筆即奇工。《打馬》一賦,尤稱神品,不獨下語精麗也。』」

  其他如《投翰林學士綦崇禮啟》、《詞論》、《祭趙湖州文》、《賀人孿生啟》,或敘事,或抒情,或議論,都是大家手筆。《詞論》一文,更是彪炳千古(後文將專門論及《詞論》,此處略過)。

  李清照的詩文,流傳下來的雖然不多,但窺一斑而見全豹。憑以上論及的有限詩文,就足以見出她的詩文成就亦不同凡響。

  (三)以一女性而躋身於男性的世襲領地,並以其創作的總體成就及多方面的才華傲視群雄,在中國文學史乃至中國封建社會史中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中國古代文壇向來是男性的世襲領地,梁·鐘嶸《詩品》共列詩人122人,其中女性僅有班婕妤、徐淑、鮑令暉、韓蘭英四人;蕭統《文選》30卷,所收婦女作品,僅班婕妤之詩、徐悱妻之文;《全唐詩》900卷,婦女作品只占九卷;宋代詞人可知者約1300人,其中女性約60人,但每人作品流傳至今者,大都只有一首,有二首或二首以上者無多,而當時有詞集者,現俱散佚不存。

  《詩經·豳風》裡提到的女詩人許穆公夫人,以愛國主義詩篇《載馳》流傳後世;東漢末的女詩人蔡琰,以寫己身世亂離的《悲憤詩》蜚聲文壇。她們的作品雖然彌足珍貴,但篇幅實在太少。

  只有李清照,以她大量的創作(詞集6卷,文集7卷),牢牢地在文壇上佔據了光輝的一席。雖然流傳下來的詩詞文賦只如九牛一毛,但這些有限的作品,已足以顯示她的實力,僅憑這些成就,她就堪稱大家。

  李清照在當世就「文章落紙,人爭傳之」。(趙彥衛《雲麓漫抄》卷十四)在那些人們爭傳的文章中,可能有不少奇妙的超絕之作,今日我們已無緣看到了。

  封建社會是男女極不平等的社會。在漫長的封建社會裡,女性始終是被壓制、受欺侮的一群,她們被剝奪了參與政治、社會、文化生活的權利,她們的天地只在深院閨房、廚房飯廳,她們的唯一職責是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社會是男人們的,政治生活、經濟、文化也都是男人們的。「才藻非女子事」,「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封建社會裡人們恪守的信條。在這樣的桎梏之下,女性想要在男人們的天地裡爭一席之地,實在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占了一席之地,還要把眾多男人中的傑出代表比下去,那就更比登天還難了。

  李清照卻登上了天(在她誕生900年後,她成為了唯一一位以其名命名月球地名的中國女作家),她「不徒俯視巾幗」,還更有「壓倒鬚眉」之譽。

  如此成就的取得,絕非偶然,而是這個天賦極高又處處爭強好勝的女子反抗男權專制,欲與鬚眉一爭高低的不懈努力的結果。如果她安分守己,恪守封建婦道,對閨房外的社會變化不聞不問,或視而不見,以為自有男人們去想,去解決,她能寫出眾多令人盪氣迴腸的激揚文字嗎?如果在遭受「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籍」(王灼)和「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胡仔)之類譏評時,她無力承受,裹足不前,如何又有一個光輝的李清照傲然於世呢?

  在女子個性遭壓抑、才華受戕害的漫長日子裡,生活環境、人生道路大異於男子的女性,難以在社會上找到立足之地,在文壇上難成氣候是一點也不奇怪的現象。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李清照卻能以一女性而與男性作家爭雄,並在眾多方面使許多男子中的優秀分子也自愧弗如,不能不讓憋了幾千年窩囊氣的女同胞舒一口氣(當然,清照父母及師友們對於清照成才的幫助也功不可沒)。

  除詩詞文賦的突出成就外,李清照還有多方面才華,這也是令人折服的原因。

  她精通金石考據,《金石錄》三十卷,李清照是名副其實的主編,文物的考據、校訂、編篡及全書的整理與版行於世,浸透了她畢生的心血。

  她是一位歷史學家。她與丈夫趙明誠隨時對出土文物進行認真嚴謹的考證,題寫跋語,從而大大地豐富了史學研究資料。陳寅恪先生曾說:「中國史學莫盛于宋。」在宋代史學的功德碑中,恐怕少不了趙明誠、李清照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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