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清照 | 上頁 下頁
一五


  她又寫了這樣一首詩:

  《偶成》

  十五年前花月底,相從曾賦賞花詩。
  今看花月渾相似,安得情懷似往時。

  同樣的明月掛在空中,一樣的鮮花籠著銀輝,花依然好,月依然圓,但是人卻恍如隔世,情懷迥然兩樣。

  《清平樂·年年雪裡》也有相似的情感: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當年雪裡,與夫君「共賞金尊沉綠蟻」(《漁家傲·雪裡已知春信至》),溫馨又甜蜜;建康城裡,循城遠覽,賞雪尋詩,邀夫賡和,何等灑脫!何等豪氣!當年的「更挼殘蕊,更撚餘香」(《訴衷情》)是因為梅香熏破了自己的相思美夢,嗔怨中含著甜蜜。

  而今日的「挼盡梅花」,卻含著無盡的悲涼。當初賞梅思夫歸時,擔心「未必明朝風不起」(《玉樓春·紅酥肯放瓊苞翠》),今日的「晚來風勢」,果真是應驗當初的預言麼?

  明誠屍骨未寒,打擊接踵而來:先是皇帝趙構的親信王繼先攜黃金三百兩來明誠家壓價購買那些價值連城的收藏品,趁火打劫。清照怎麼捨得出賣這些凝聚了她和丈夫那麼多心血又歷盡磨難劫後餘生的珍貴藏品呢?

  孤獨無助的清照又氣又急,竭力衛護自己的藏品,倚仗權勢的王繼先哪肯輕易罷休,後來幸虧趙明誠的表兄謝克家出面周旋,才使清照免遭這一劫難。接著,又有小人向朝廷密告,說清照夫婦曾「頒金通敵」。

  《金石錄後序》中載:「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瑉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密乃秘密之意;論列,是上書檢舉、彈劾。張飛卿只是拿了一隻玉壺來讓病中的明誠鑒定,鑒定結果並非真玉,只是像玉的石頭(瑉)。但對清照早存嫉恨的小人卻借此大做文章,欲置清照於死地而後快。清照心中的憂憤不難想見。此時,金兵南下,高宗自建康南逃浙西,清照只得舍悲忍痛拖著病軀整理好明誠的遺物,然後遣人送到洪州明誠妹婿處。清照本打算投往洪州,但大病未愈,延誤了下來。後來洪州又告急,清照只得匆匆忙忙攜部分古物南下,追隨高宗蹤跡。追隨高宗,一方面是因為匆忙間難以選定更好的逃難路線,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清照想為自己辯誣。

  《金石錄後序》中以下幾句話可為一證:「餘大惶怖,不敢言,遂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走外庭投進。」

  就在這個秋天,清照寫下了被後人極口稱讚的《聲聲慢·尋尋覓覓》: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丈夫新亡,家國兩破,禍不單行,孤獨飄零於異鄉。「人生到此,天道寧論」。此時的清照,想來不只是「人比黃花瘦」了。那時的悲愁,只是「生離之愁」,雖黯然傷神,但那只是暫時的離愁,歡聚的日子就在不久之後。而現在,人間黃泉,絕難相通,死別之愁,永無盡頭。何況家災又兼國難,又值小人橫行,此時之愁,是無論如何也排解不開了。

  從這個秋天開始,清照追隨行在(皇帝的行宮,此處指皇帝逃難駐蹕處),先後經越州、明州、奉化、嵊縣、台州,自黃岩雇舟入海。沿途顛沛轉徙,不勝勞苦。

  十二月,金兵又攻陷了洪州,清照送往洪州的趙明誠遺物竟被敵蹄踐踏,盡皆委棄。這無異又在清照流血的心口插上了一刀。國家的災難、民族的不幸、家庭的變故,已使清照心情憂愁不堪;一連串的打擊,更是雪上加霜。

  建炎四年(1130年)正月,清照來到章安鎮。

  後隨禦舟至溫州。三月,高宗返浙西,經定海、明州、余姚,於四月十二日到越州。清照隨之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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