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蓮英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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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李鴻章是答應了?」 「是的。剛開始他還直哭窮,說什麼沒銀了,連軍艦都買不起,哪來得銀子修園子?不過奴才一將他的老底端出來,他就束手就擒了,原來北洋衙門在那什麼滙豐銀行裡還存著筆款子呢!」 「你是怎麼知道的?」慈禧太后饒有興趣地問。 看慈禧太后頗感興趣,李蓮英更是帶勁了,接著說道: 「這老狐狸挺狡猾的。派了個什麼叫周馥的,是天津海關道,來奴才這探虛實。他哪是奴才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讓奴才給套了出來。喔,對了!聽那周馥說,這銀子一旦存在外國銀行裡,就沒辦法查了,連老佛爺您的懿旨都不行,奴才想這裡面更是有鬼。」 「嗯,是這樣。」慈禧太后想想辦海軍必竟是件大事,可別出什麼亂子,因此上又問:「依你看,北洋海軍的實力到底如何?不可欺瞞,知道嗎?」 「奴才不敢,依奴才看,實力非同凡響,這下如果……如果還有誰敢欺負咱大清,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的艦隻是不是夠用了?」慈禧太后依舊不放心地問。 「老佛爺您就放心吧,足夠了,即使真的應付不過來,過陣子再買也不遲呀。與其讓他們把錢存在銀行裡,倒不如老佛爺您先用著。」 一句話說到慈禧太后的心坎裡。對呀,與其這樣,我何不先用著,過陣子再撥給他不就在了。看著她那貼己的奴才,慈禧太后會心地笑了。蓮英,這次出去你辦的不錯,應該好好獎賞一下。從明天起,你就是咱大清朝的內廷總管了。」 什麼?內廷總管?李蓮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那愣了半天,方緩過神來,急忙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說道:「奴才謝過老佛爺!奴才謝過老佛爺!」 「起來吧,瞧你那傻乎乎的樣。」看著李蓮英那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慈禧太后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果不是劉總管識趣,你還不定要等多長日子呢。」 「那他……」 「他出宮做道人了。」 這劉總管是誰呀?他姓劉名多生,自幼由於家貧入宮作了太監,為人極是本份,守法盡禮,因此一步步由侍從太監、首領太監升至內廷總管。雖說做了內廷總管,可劉多生依舊安份守己,沒有絲毫驕縱之氣,平日裡對太后盡職盡責,對小太監們極盡關懷。慈禧太后雖說一心想讓李蓮英做總管太監,可怎好無緣無故地將這個安份守己、入宮三十多年的劉多生免掉?正在這個當兒,誰想劉多生目睹慈禧太后對李蓮英格外寵愛,擔心自己一旦失寵,前景不妙,便以年歲大了為理由,奏請慈禧太后出宮,去白雲觀做道人。慈禧太后正愁沒法子,一看他自己奏請出宮,自然是即刻准奏。 李蓮英的權勢威風,本就炙手可熱,做了內廷總管,爬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寶座,更是躊躇滿志、鼻孔朝天了。誰料想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曾經給他送過「賀辭」的禦史朱一新卻上了道奏摺…… 唐朝宦官監軍之禍,前明「鎮守太監」之非,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蓮英天津閱兵,本已使得京城沸沸揚揚,誰想一回來,竟又當上了內廷總管。此舉怎能不引起朝野志士仁人的重視?一時間,議論紛紛,人們莫不擔心慈禧太后會走唐、明覆轍,開太監監軍之例。禦史朱一新,耳濡目染,更是憂心忡忡。適值山東、山西、四川、福建等省相繼發生水災,遂決定冒生命之險,上疏慈禧太后,遇災修省。 「老爺,此舉萬萬不可呀,上次惹的禍難道不夠大嗎?」朱夫人憂心如焚道。 朱一新坐在桌前,兩眼凝視著桌上那微弱的燭光,沉思了許久,方開口說道:「夫人,你的心思我懂,但此事干係甚大,我不能熟視無睹。你也略讀詩書,唐代宦官監軍所造成的禍患你難道不知道嗎?你難道忍心看著我大清社稷,就這樣喪送在一個奴才手裡嗎?」 「不至於那麼嚴重吧?」 朱一新答道:「防患於未然。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後悔都來不及!」 「我懂得這些。只是我心裡……」說到這裡,朱夫人禁不住淚流滿面。 「夫人,不要難過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清』,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亦無所悔!到時,你帶著雲兒回老家去,不要因而傷心……」 「老爺,」朱夫人痛哭流涕道,「朝中那麼多王公大臣,都三緘其口,為什麼偏偏您一定要這樣做呢。」 「朝政如此,實在讓人痛心。我身為言官,就當恪盡職守,怎能於他人相比?你不要再說了!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望著那滿眼淚水、默默離去的妻子,朱一新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如泉湧般流了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新便拜別妻兒,毅然進宮而來。慈禧太后用過早膳,正在那擺弄她那些香氣撲鼻的花兒,聽得朱一新進宮求見,臉頓時便拉了下來。 「朱禦史,有什麼事就說吧。」慈禧太后冷冷地說道。 「臣有疏上呈。」 「既有摺子呈上,何不經過軍機處?以後記著點!蓮英,遞上來。」 摺子已被淚水浸得褶皺不平,但這些毫絲未引起慈禧太后的同情、重視,相反,她的臉色愈加難看了…… 「我朝家法,嚴馭宦寺。世祖宮中立鐵牌,更億萬年,昭為法守。聖母垂簾,安得海假採辦出京,立置重典。皇上登極,張得喜等情罪尤重,謫配為奴。是以紉紀肅然,罔敢恣肆。今夏巡閱海軍之役,太監李蓮英隨至天津,道路嘩傳,士庶皆愕,意深宮或別有不得已之苦衷,匪外廷所喻。然宗藩至戚,閱軍大典,而令刑餘之輩廁乎其間,其將何以詰戎兵崇體制。況作於涼,其弊猶貪,唐之監軍,豈其本意,積漸者然也。聖朝法制修明,萬無慮此。而涓涓弗塞,流弊難言,杜漸防微,亦宜垂意。從古閹宦,巧於逢迎而昧于大義,引援黨類,播弄語言,使宮闈之內,疑惑漸生,而彼得受其小忠小信之為。皇上明目達聰,豈跬步之地而或敢受欺。顧事每或於細微,情易溺于近習,待禦僕從,匲非正人,辨之宜早辨也。」 打狗還得先看看主人,你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朱禦史,是不是覺得你是個言官,就敢如此放肆了?」 「臣斗膽亦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膽子夠大的了!說,這『苦衷』二字指的是什麼?」慈禧太后冷笑道。 「臣的意思是……」 未等他話說完,慈禧太后已迫不急待地開了口:「我朝廷優禮近支親藩,宮廷太監賁送往來,系屬常有之事。這些你不知道嗎?此次醇王爺巡閱洋面,迥非尋常可比,特派蓮英隨行服侍,又有何錯?」 「臣知此乃太后眷注體恤之意,臣所謂『苦衷』亦即指此。 但這李蓮英素來依仗太后恩寵,為所欲為,此舉實乃助其氣焰,臣恐唐代宦官監軍複見於我朝,因此奏請太后,不得不加以提防。」說完,朱一新用眼瞅了瞅李蓮英,只見李蓮英正兩眼冒火,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心中不由一陣喜悅,原來你也有急的時候,氣死你! 「蓮英沿途小心伺應,與府中隨往太監無異,絕無絲毫干預外事之舉,又怎麼談得上重蹈唐朝監軍之禍?」 「事雖未興,但不可不加以提防。」 「禦史可以風聞奏事,但亦須有些根據,豈能說風就是雨? 朱禦史,我聽說蓮英成親時你還給送了『賀辭』,難道還不解氣?莫不成要公報私仇嗎?」 聽了這話,可把朱一新給氣壞了,但又不敢多說什麼,只得說道:「太后誤解臣的意思了,臣……」 「你還怎樣?莫忘了!這大清朝是我作主,不是你!退下去!」 朱一新默默地退了出去。可把個李蓮英恨得咬牙切齒,心想咱家還沒找你算帳呢,你倒先找上咱家了,那好吧,就讓你知道一下咱家的厲害! 「老佛爺,這朱禦史也太大膽了,奴才替老佛爺您做事,他也敢說三道四,依奴才看,不如讓他去吧。」 看著他那樣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說道:「你急什麼,別忘了,他是言官,不是輕易就能殺得了的,弄不好又會惹出大麻煩來。」 「言官、言官,難道言官就殺不得了?」李蓮英小聲嘀咕道。 言官不是不能殺,但殺言官乃亡國之象,不到萬不得已,慈禧太后怎肯做這種傻事,平白為自己添許多麻煩?當下說道:「放心吧,這事自有我與你作主,不會虧著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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