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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隔著牆,奴才沒聽清。」李三順膽戰心驚地說。

  不管寫了些什麼,慈禧太后心裡明白,一定與自己不利。

  不然慈安太后決不會如此的慎重,連自己都不告訴。想想心裡不由產生一股怨氣:先帝啊!我那拉氏夠對得起你了,鏟肅順、輔幼主;平洪楊、剿匪撚,那一件離得了我?沒有我,又哪裡有今日之大清社稷?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臨死還要給我套上金箍咒呀?

  看到慈禧太后久久不說話,李蓮英忙上前安慰:「太后勿急,玉體要緊。」

  「不急不急,等人家要了我的命,再急又有什麼用?」

  「太后,這不是急的事,您千萬保重身體。奴才們自會幫您想法子。」李蓮英又小心地安慰道。

  慈禧太后想想也是這個理,於是說道:「這事你多動動腦子,辦好了,我給你個二品紅頂戴。呆會去那邊說聲,我明早上朝。」

  由於知道了慈安太後手裡有份遺詔,慈禧太后從此便開始上朝聽政,行事也稍稍收斂了些。可一連幾天,衣不安枕,食不甘味。太醫李德立、莊守和請脈,都不免驚疑,脈象中顯示慈禧太后不能收攝心神,以至於氣血虧耗,因而當面奏勸,務請靜養。同時暗示如果長此下去,將有不測之禍。慈禧太后聽了何嘗不想靜養,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那遺詔攥在別人手裡,她怎能安心呢?

  再說慈安太后自那日倚桌而睡,受了點風寒,起來就覺著頭昏眼花。可由於朝事繁忙,也沒放在心上,草草吃了點藥算事。誰想時日一久,竟臥床不起。宣御醫診治,服藥數劑,卻不見起色。慈禧太后聞訊,一反常態,屢屢親臨探問,殷勤倍至。這日探望慈安太后回來,剛進宮門,只見李蓮英急衝衝跑過來,二人迎面撞了個滿懷,直撞得慈禧太后眼冒金星,不由地喝道:

  「你眼睛長哪啦?想找死呀!」

  「太后息怒,奴才想到了個好法子,趕著告訴您,所以……」。李蓮英趴在地上,神秘兮兮地說。

  聞聽此言,慈禧太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急忙回到屋裡,摒退左右,問道:「快說,到底是什麼法子?」

  「依奴才看來,此事只可感召……」

  慈禧太后一聽就泄了氣,歎了口氣說:「如何感召,總不能讓我去給她跪下呀。」

  李蓮英說:「不必如此。「東邊』近日不是身子欠佳嗎?太后您難道忘了『割肉療親』的故事?」

  慈禧太后一陣冷笑道:「叫我割肉給她療傷?虧你想得出來!」

  「太后您儘管放心,這也不必。奴才的意思是,前陣子醇王爺不是孝敬了您一顆千年老參嗎,只要太后您捨得,只須……」說著只見李蓮英詭秘地眨眨眼,貼在慈禧太后的耳朵邊嘀咕了起來。

  慈禧太後邊聽邊點頭,轉憂為喜道:「這個法子不錯,你趕快去辦。記著親自去辦,不要讓人看到了。」

  不大功夫,只見李蓮英端了碗「人參臂肉湯」直奔鐘粹宮而去……

  不知是太醫藥的作用,還是慈禧太后送的那碗「人參臂肉湯」起了效果,慈安太后多日不愈的病居然大有好轉。

  這日清晨,慈安太后覺得渾身輕鬆,遂下得床來,讓尤義給自己梳頭,準備上朝聽政。忽然宮監入報慈禧太后來到,忙起身迎接。只見慈禧太后滿臉笑容問道:「姐姐服了參湯後可覺著好些了沒?」

  慈安太后忙說:「勞妹妹惦記,今日已好多了,正準備上朝去呢。」

  「不急,姐姐還是多養幾天,妹妹一人去就可以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妹妹讓奴才們告訴姐姐。」

  這時慈安太后已梳洗完畢。兩太后落座,互相捧茶遞煙,忽的慈禧太后左臂不慎碰在茶几上,只聽她「哎喲」一聲,立即雙眉緊縮,倒吸了一口氣。慈安太后聞聽急忙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卻見一條白布露於袖外,上面殷殷有些血跡,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慈禧太后故作遮掩,抽回胳膊答道。

  慈安太后見此情景。就過頭喝問李蓮英:「你們這些奴才,平日裡是怎麼做事的?主子傷成這樣也不趕緊告訴我一聲!」

  沒等李蓮英答話,慈禧太后又開了口:「姐姐不要怪他們,不幹他們的事,是妹妹我……唉,還是等姐姐身體痊癒了妹妹再告訴您吧,免得姐姐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今日我已無甚病了,妹妹快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恐怕要悶出病來的!」

  只見慈禧太后故意用眼左右掃了一下,慈安太后會意,趕忙命宮侍退出,這才又問道:「妹妹,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了吧。」

  「自先帝駕崩二十餘年來,你我姐妹患難與共,情同手足,姐姐有病,妹妹我心急如焚。平日裡讀史書常見割股療親之事,因此妹妹我就……就割臂肉一片,與參湯同煎。看到姐姐病已見輕,我也就放心了。」說著就見慈禧太后流出幾滴淚水。

  慈安太后聞聽,又上前握住慈禧太后的左臂,說道:「快,讓姐姐看看要緊不?」說著就要解那白布。

  她是真心關懷,可慈禧太后急了,她哪捨得自割臂肉,那只是李三順逮的一條大長蟲和禦膳房取來的一隻大王八。這一看豈不露了馬腳?於是急忙攔阻道:「姐姐不必看了,怪嚇人的,而且太醫說不要讓風吹著。」

  慈安太后一向忠厚,一聽信以為真,感動得熱淚盈眶,又道:「妹妹對姐姐真是太好了,姐姐我真不知該……」

  「咱們姐妹情同手足,妹妹做點事又有什麼,姐姐不必記在心上。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好好歇著,妹妹上朝去了。」

  說完,慈禧太后就出門而去。

  望著那漸漸消失的背影,慈安太后被深深地感動了。沒有她,哪裡會有平洪揚、剿匪撚、重新穩住大局的今天!二十年來,雖有她也不免有攬權的時候,可平心而論,到底不象先帝所顧慮的那麼壞。如今她也快五十了,還能有什麼是非好生?這樣想著,倒覺的咸豐帝的顧慮甚是可笑。反倒是留著這遺詔,萬一有一天不小心洩露出去,卻會引起極大的波瀾,不如燒掉的好。

  於是慈安太后又從懷裡取出了咸豐帝的遺詔,久久地凝視著。就在這時,尤義端著早點走了進來,見此情景,急忙說道:「主子,您怎麼又……」。

  「唉,留著它也沒什麼用,倒不如燒掉的好,免得因此惹起事端。她對我這般好,我如果再留著它,怎麼對得起她。」

  慈安太后說。

  尤義唯恐此詔一毀,慈安太后處境會不妙,也顧不得太監不可干政的規矩,跪在地上,哽咽著說:「主子千萬不可!

  主子您生性柔順,而『西邊』卻攻於心計。您毀了先帝的遺詔,萬一她又……,主子您拿何約束她。再說您這樣毀了,她又怎麼知道?先帝的一番若心豈不是白費了呀!」

  慈安太后此時已完全被慈禧太后「割臂療親」所感動,又哪裡聽得進去?只聽她說道:「嗯,怎敢如此大膽!她乃是聖母皇太后,豈容你這樣說她?還不退下去。」

  尤義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接著說:「主子息怒,奴才一時情急方說出這等不敬的話,請主子處罰。但求主子萬萬不可毀了此詔呀!」

  慈安太后擺擺手,說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下去吧。我自有主張。」

  尤義無可奈何地走了出去。慈安太后又坐在桌前,靜靜地思索起來。是呀,無論如何先帝這番苦心,自己的這番誠意,要讓她知道。自己這幾年處處容忍相讓,畢竟也將她感動得以禮相待。既然這樣,何不讓她再大大地感動一番,看了再燒豈不更好?

  慈安太后真是大錯特錯了!她哪能想到燒掉遺詔不但不能感化慈禧太后,反而加速了她獨裁的進程,更導致了自己的死亡!

  正午時分,天氣格外的熱,火辣辣的太陽照在人身上,使人昏昏欲睡。剛剛用過午膳的慈安太后顧不上休息便直奔長春宮來。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只是慈禧太后看了遺詔後是如何的感動,如何的恪守祖宗家法,勤於政事。

  此刻的慈禧太后正躺在床上悠閒地抽著南方進貢來的水煙,聞聽慈安太后駕到,內心不由一陣竊喜,難道「割臂療親」這麼快就產生了效果?急忙翻身下床,迎了出去。

  「妹妹給姐姐請安,天氣這麼熱,姐姐有什麼事找個奴才喚妹妹一聲不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只見慈安太后摒退左右,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了那業已發黃的遺詔。慈禧太后一見,心花怒放,連忙跪了下去,伸出那因激動而顫抖不已的雙手接過。雖說她早已知曉這遺詔對自己肯定不利,可讀到「此後如能安分守法則已,否則汝可出此詔,命廷臣傳遺命除之!」時,仍不覺渾身發顫,臉色蒼白,急忙將遺詔交還慈安太后,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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