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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狗柱最先摸住二孬的腦袋,隨手把瓜皮小帽給他一摘,一把抓住粗大的髮辮,「蹭」一下把他從地上提起來,猛可裡大叫一聲「打!」。

  周鐵蛋和小靈傑四隻拳頭隨著叫聲雨點般地就落二孬背上和屁股上了,鄧二孬被狗柱揪得痛徹心肺,差點要暈過去,只顧痛這邊了,三個人初始的拳頭也沒覺出疼來,等覺出來時,身上已經挨了三四十下。

  小靈傑打得最帶勁,三個人中本來就以他拳頭最狠,此刻咬著牙閉了眼不由分說對準二孬身上的豐厚之處一頓狠捶。那兩位也不示弱,狗柱還邊打邊叫:

  「打死你個狗娘養的,看你以後還欺負人不欺負了,打死你,打死你。」

  二孬開始還殺豬似地嚎叫,漸漸得就只聽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底下的那堆肉在三個人手裡也像麵條一樣軟了。小靈傑也打累了,又怕萬一把二孬打出啥不得勁,他在老爹面前吃不了兜著走是小事,他老爹在鄧財主那裡沒法交待才是麻煩。於是發一聲喊,三個人一齊歇手。好半晌躺在地上的二孬才「吮唷吮唷」地開始叫疼。

  周鐵蛋把他掀起來扔到小靈傑腳底下,小靈傑抹了一把汗,從嘴裡籲出一口長氣,覺得遍體舒泰,如同喝了玉液瓊漿一般。周鐵蛋給二孬指派了一個上午,早就忍了一肚子火氣,把他扔下後還又捎帶上了重重的一腳,二孬吃不住疼,又嚎了幾聲,方始停下,小靈傑大笑:

  「鄧少爺,我還以為您老人家不曉得啥叫疼呢?我還以為只有我們小王八羔子才會哭才會熬不住疼了哭爹叫娘,您老人家也強不到哪兒去呀?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張狗臉。」

  周鐵蛋也在一邊興災樂禍地幫腔:

  「鄧少爺,真是對不住,小的要早知道他們倆叫您過來是要教育您打死我我也不敢讓您老人家出來,唉!大錯鑄成,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我周鐵蛋今生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狗柱在旁邊已經歇過了勁,小靈傑教他的詞兒沒進洞就用完了,他天生拙嘴笨舌,不會說句囫圇話,看頭兒和軍師兩個人罵得酣暢淋漓,一發急,還真給他憋出來一句:

  「你個小狗娘養的,還不趕快乞求頭兒饒你一條狗命,要不然,我狗柱的拳頭可是吃葷還帶著不長眼,你就等著享受吧!」

  二孬真讓這一通老拳揍怕了,現在誰讓他咋著他都會咋著,只要別讓他死或者再讓他挨打,就是讓罵他親爹是小王八羔子他都會毫不猶豫,一聽二孬那麼說,二孬立刻就爬到小靈傑面前,抱住他的雙腿了:

  「小靈傑,二孬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給我一條生路,我今生今世感恩戴德。」

  「你這會兒不是鄧少爺了?」

  「不是,不是,您才是李少爺。」

  「二孬,你說,你該著該不著叫我一聲爺爺。」

  「該著,該著,李爺爺,你就饒了小的吧!我真的以後再也不敢衝撞您老兒了。」

  周鐵蛋和狗拉在旁邊抿著嘴笑,笑完了又命令二孬再叫,二孬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服服貼貼地又叫了七聲,小靈傑終於開了腔:

  「好了,乖孫孫,你李爺爺就看在你年齡小,不懂事的面上,饒了你這回,以後要是再不三不四,你就提著腦袋找你李爺爺陪罪吧!哈哈哈!起來吧!你這條沒骨頭的狗,做你爺爺我還覺得丟臉呢!你個狗娘養的!」

  二孬一連答了十來個「是」,如蒙大赦地爬起來,老老實實地靠著小靈傑,討好地問他:

  「李爺爺,您老人家還有什麼吩咐?」

  小靈傑「嗯」了一聲不說話,周鐵蛋接上來給他約法三章:

  「第一,回家別給你老爹說是挨了揍,就說走路沒長眼大平路上摔了一跤,第二,你老爹問你中午在哪兒吃的飯,也不要實說,理由已經給你找好了,就說老同學聚會。第三,你李爺爺的苞圠折合成銀錢,三天內務必送過來。要錢的理由嘛就說是老同學聚會原來說是湊份子,你為了給老爹揚名,自己出了,現在還欠著,隔兩天就得送去。記住了嗎?」

  二孬當然不敢記不住,在心裡默背了兩遍,方才點頭:

  「您老人家教的我一字不落全記下了!」

  「好!這就好!話說到這兒就算完了,你個狗娘養的想好了,啊!如果那一天這件事敗露出來,你爹媽就等著給你收屍吧!」

  最後這句話是小靈傑補充的,他怕前面的話鎮不住這個作威作福的狗少,所以又加重語氣告誡了他一遍。

  小靈傑回家時又是日薄西山,老爹還沒有回來,這幾天他一直憋著股氣,憋得飯也懶得吃,家裡人正擔心小孩子氣出病了咋辦。一看他這天回來眉飛色舞的,曹氏還以為他又在哪兒受了「點撥」,回來晚也不給他計較了。小靈傑美美地吃了頓飯,倒下便睡。

  二孬隔了兩天果然送了一兩銀子過來,小靈傑也不曉得苞圠能賣多少錢一斤,還虎著臉追問了一句:「夠了嗎?」二孬嚇得一怔,連忙申辯說他問過他們家長工阿雙,阿雙說再好的苞圠也能買一車,小靈傑一瞪眼:

  「那你說你李爺爺還得再找你些零頭兒不成?」

  「哪裡話,哪裡話,不多,不多。」

  二孬送了銀子陪了些小心夾著尾巴就跑了,小靈傑托著銀子意氣風發地回到家裡,沖堂屋裡就是一嗓子:

  「媽,我拾了一兩銀子。」

  曹氏沒聽明白兒子說的什麼,倒給嚇得一激靈,出了屋門一看兒子一臉得意,手裡托著一兩銀子站在當院,看樣子是想領賞。

  曹氏就是不相信天下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兒,天上能掉下來一兩銀子讓兒子拾回來,她懷疑是兒子和其他小孩合夥偷人家的。於是苦口婆心循循善誘要他說出實情,無奈小靈傑鐵板一塊,一口咬定就說是大路邊草棵裡逮蛐蛐拾的,並拉出周鐵蛋和狗柱兩個作證。曹氏知道這兩個人是兒子的狐朋狗友,肯定要幫兒子說話,可惜她又實在抓不住真憑實據,再說轉念一想,她也想不出來那個能帶一兩銀子出門的人能笨得讓一幫小傢伙偷了。於是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了七八分。小靈傑看媽不問他了,回裡屋躺在床上,很隨便地問:

  「媽,一車苞圠能賣多少錢?」

  曹氏一時轉不過來彎,也隨口答了一句:

  「也就五六百錢吧!」

  小靈傑在裡邊床上一吐舌頭,暗暗發笑,鄧二孬這個小王八蛋還真的沒敢耍弄他李爺爺。曹氏回答完了也回過神了:

  「哎,二小子,你問苞圠啥價兒幹嗎?」

  「我算一下咱們賺了多少錢!」

  曹氏的頭「嗡」一聲就大了,她覺出有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將要被她猜到,她霎時間口幹古燥,嘴唇哆嗦得話都幾乎說不出了:

  「錢……錢是不是……你向鄧二孬要的?」

  小靈傑往外一伸頭看見媽的臉色和嘴唇熬白,沒有半點血色,眼睛也少了神采,「騰」一聲就從裡屋蹦出來了,趴到媽的膝蓋上:

  「媽!我咋會幹那種蠢事呢?爹您們倆不是說了我好幾遍了,不讓我去招惹鄧二孬,我咋能不聽您們話呢?錢真是我拾的,算成苞圠是因為咱們那一車苞圠等於丟了,錢是拾回來的,那咱不是撈夠了本等於又拾了些錢嗎?」

  曹氏激動了好久,心如鹿撞。小靈傑怎麼解釋她也只是半信半疑,小靈傑沒想到僅只懷疑他整治了鄧二孬就把一向沒有亂過分寸的媽嚇成這樣兒,他後悔當初不該意氣用事了。

  現在只有看鄧二孬那小子咋辦了,小靈傑已經下了決心萬一鄧二孬把事情洩露,他就給他一命抵一命,先殺了他然後自己跳子牙河。

  過了一兩個月,鄧二孬看到李靈傑總是好眉好眼地說話,雖然不再點頭哈腰地叫他爺爺,碰到其他李家人也同樣有了禮節,把胡胡李驚奇得不敢相信他就是從前眼睛長在腦門上的鄧少爺。小靈傑心裡明白怎麼回事,曉得這小子真是他媽的連狗都不如,一治就怕了。高興之餘想起自己那個跳子牙河的悲壯計劃,不免又有些莫可名狀的悵然若失。曹氏也是提心吊膽了一兩個月,怕不定那一天鄧家的人找上門來,時間長了慢慢地也就把害怕給忘了,倒是逢著到她家做針線活捎帶著聊天的婦女就嘮叨:

  「天上還真有掉下個金元寶的事兒,我家小靈傑前些時就拾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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