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七四


  三十七 群魔亂舞,遭殃的是劉鶚

  奕劻是遠支宗室,雖是奕字輩,下一個字卻不是道光皇帝旻甯一脈的從言字旁,如奕詝,奕。他是乾隆皇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孫,光緒二十年才晉封親王,本事不大,又無功勳,實在皇室無人,因為他與慈禧太后的胞弟承恩公桂祥攀了親家,而慈禧與恭親王有矛盾,所以重用了他,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做了首席大臣,辦外交全靠李鴻章折衝談判,他不過事後在文件奏稿上掛個名罷了。別看此人雖然昏庸無能,卻惟利是圖,撈錢的本領是相當出色的。

  趙仰堯回衙向奕劻稟報了山西借洋債辦礦案件,說道:「此案由皇上批交本署與軍機處會同辦理,可是尚未查明來龍去脈,領班章京顧康民就急不可待地轉述了剛中堂的處分意見,司裡以為過於武斷,未敢苟同。劉鶚雖在承辦蘆漢鐵路中或有不實之處,但是由山西撫台出面借洋債開礦是另一回事,應該實事求是秉公查辦。如果軍機上堅執己見,這事就很難辦了。」

  奕劻靜靜地聽完仰堯的稟報,仰面朝天,撫摸著細細的八字須,鼻翼張合了兩下,就好比是鑒賞案情的行家,仿佛嗅出了這件案子中有豐厚的油水可撈,雖然邢、沈二人揭發的是劉鶚,他卻覺得劉鶚不過是被洋人利用的小卒子,榨不出多少油水來,而且是署裡的下屬,不好開口,而福公司這個洋人大老闆能借得出一千萬兩銀子,資力的雄厚可想而知,乘機敲他一下子,弄個十萬二十萬不在話下,哈哈,送上門來的財路不能放過,只要卡斷了福公司和山西的談判,把這樁買賣移到總署來,洋東家不乖乖地孝敬一大筆錢,總署就不批准開礦,哼,洋人能跳出他的掌心?奕劻想定了,說道:「這個案子確實比較棘手,還是和軍機上好好協商,不要鬧僵了,以後的事就難辦了。」

  「王爺明鑒,顧康民這個人很難弄,恐怕難以協商。若是據理力爭,一定鬧得不歡而散。」

  奕劻道:「那末這份案卷就放在我這裡吧,待我仔細推敲一下再決定怎麼進行。」

  鐵雲今天一大早就上總理衙門,等了好一會,慶蕃才來。鐵雲邀他到廊下說了長順昨晚來家訛詐的事,慶蕃道:「剛中堂果然下毒手了,那個顧康民是剛中堂的心腹,他的話必是剛相所授意,王爺見了此公也避讓三分,我姑且去說說看吧。」

  慶蕃托為別事進王爺簽押房回話,乘機說道:「本署知府劉鶚受山西撫台之托,接洽借洋債開採煤礦,聽說被人告了,王爺知道了吧?」

  奕劻拍拍桌上的卷宗,說道:「剛才仰堯正是來談的此事,案卷也由軍機處交過來了,雖說與本署會同查辦,究以軍機為主,他們對劉鶚印象很壞,我也很難衛護。」

  慶蕃道:「山西借洋債開礦,並不曾典賣礦山,此事可以調查,劉鶚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錯。地方借洋債由撫台作主,朝廷之事,由晉撫上奏,劉鶚不過居間聯絡,有功無罪,哪裡談得上「查辦」兩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奕劻人雖無用,脾氣甚好,客客氣氣地用商量的口吻說道:「劉鶚是我的下屬,我不會和他過不去,但是軍機上已經提出種種要求,一點不敷衍也不行。你去和劉鶚說說,山西開礦的事他就不要再管了,免得麻煩,你看行嗎?」

  看見慶蕃似有不滿的意思,又道:「算了,算了,還是叫劉鶚收斂一下鋒芒,免得招人之忌。不但劉鶚不能再去山西招搖,就是山西撫台也不叫他管下去了,以後山西借債開礦的事由總署直接過問,這才可以杜絕弊端,使人放心,山西方面也不致再受人懷疑攻擊,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實君,你看王爺這番決策夠英明吧?」

  慶蕃理會王爺的意思,是要自己撈肥水了,笑了一笑說道:「王爺英明。只是劉鶚與我相知多年,還請王爺照拂。」

  「那當然。這件案子仰堯辦理有困難,我準備交給馮允中接辦,以後有事找他就是了。」

  馮允中本是慶王府一個拍馬溜須吹笛敲鼓無所不能的清客,奕劻得勢後,幫他捐了個同知銜,輾轉做了總署章京,專門為奕劻牽線搭橋,招權納賄,凡走奕劻門路,都由允中經手,便於開口要錢,伸手受賄,所以慶蕃一聽就明白了。

  奕劻見衙中無事,於是整衣肅冠,打道回府。那時總理大臣兼職的多,無事不登衙門,王爺既走,司官亦三三兩兩的或在衙中會食,或者回家吃飯。慶蕃邀鐵雲去便宜坊樓上單間雅座,點了幾個菜,和鐵雲談了剛才稟見王爺的情況,說道:「不料邢邦彥和那個姓沈的胡亂一奏,竟對你影響如此之大。聽王爺的口氣,雖不致于全照軍機上的意見,恐怕也少不了得受些處分,以敷衍軍機的面子。」

  鐵雲歎道:「我想剛中堂總不能隻手遮天,把我流放戍邊,至於革去知府,不傷脾胃,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不服的是同樣辦洋務,盛杏蓀借洋債發大財,無人過問,我則八字沒有一撇就挨了一下悶棍,恨不得再踏上一腳,送我歸天,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這都是我不好,勸你辦洋務,弄出這些麻煩來。」

  「不,辦洋務救國是我的宿願,今後決不洩氣,還要再辦下去。」

  「鐵雲,事情又有變化,不容你再辦下去了。今天王爺說,他不放心山西向洋人直接借債,怕叫國家吃虧,打算把這件事調上來由總署自己掌管,叫中外雙方都到北京來,在總署監督下進行談判,這可是厲害的一招。」

  「哈哈,王爺也想直接插手撈一票吧。可是這樣一來,我那筆康密新(傭金)就飛走了。」

  「大概是這樣吧,無論軍機或是總署,都想在你的身上打主意,你只能暫時委屈一下,免得遭他們的忌。」

  鐵雲俯首沉思了一會,笑道:「不要緊,王爺總不致于叫馮允中直接向洋人伸手要錢,既失國體,又會被人抓住把柄,他必定需要人替他中間牽線,福公司若是被總署留難,阻撓合同簽訂,也會來求我設法,我替他們撮合成功了,福公司決不會少給我一文錢。」

  慶蕃笑道:「你真是個財迷,自己的前途都危乎其危了,還在盤算這幾個康密新。」

  鐵雲大笑道:「怎不要盤算,後半輩子享福全靠它哩。」

  過了幾天,馮允中秉承奕劻之意,擬了一份關於內閣中書邢邦彥與雲南舉人沈鋆章所訴山西擅自典借洋債辦礦的處分意見,一是查明所訴山西省將潞、澤等府州礦山典與洋人等事均屬言之過甚,並無其事;二是將劉鶚、方孝傑所立山西礦務公司名目一律刪除,統歸山西商務局承辦,飾令該局派員來京與洋商羅沙第在總署修改章程,以杜流弊。至於對劉鶚的處分,奏稿上一字不提,索性讓軍機處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何必為了劉鶚而和掌握中樞大權的軍機處鬧對立,這是奕劻會做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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