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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子路抬起頭來,腮上掛滿了淚水,孔子給子路拭去了淚水,子路深情地望著夫子。

  孔子席地而坐,支起雙膝,將劍架於兩膝之間,正欲彈奏,忽又止住,說道:「誰能回答,歌自何出?」

  子貢抬頭應聲說道:「歌自心出。」

  孔子見他停住,問道:「還有嗎?」

  子貢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其他人相互看看,一齊將目光投向孔子,孔子說道:「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歌可以感人,可以使匡人知我非陽虎也。來,為師彈劍,二三子唱歌!」

  子路問道:「夫子欲唱哪首?弟子不知也。」

  孔子說:「我等不唱《詩》,非循矩,以心中之感而作歌,匡人必離去。」

  孔子說著,先錚錚地彈奏起來,邊彈奏邊搖頭擺尾地放聲高歌:

  昊東旭驕暖春華,
  風動葉舞鳥蟬鳴。
  兄耕勤耘嫂織帛,
  弟執壺漿教相恭。

  匡人慍難,
  枉恨橫來,
  我求仁德,
  災彌消。

  眾弟子拍手合唱,歌聲飄向店外,匡人的嘈雜聲漸漸平息。店家打開店門,走到門口,只見匡人在簡子的帶領下靜靜地站著向店內探望。

  店內歌聲又起,孔子唱著歌從室內走到門外。簡子一擺手,匡人呼啦一聲擁上……

  第二十四章 史魚屍諫 蒯瞶殺母

  卻說店內歌聲又起,孔子唱著歌從室內走到門外。簡子一擺手,匡人呼啦一聲擁上,在簡子的帶領下,俱都一揖到地,施禮賠罪。簡子說:「武夫魯莽,有眼不識泰山,錯將鴻鵠當燕雀,驚動了大賢大聖,真乃罪該萬死也!」

  孔子急忙還禮道:「將軍乃嫉惡如仇,何罪之有!都怨孔丘師徒一時糊塗,未能表明身份,方勞將軍興師動眾,獲罪者,孔丘也!」

  原來顏回在路上遇見了一位遠房親戚,二人說了半天話,耽誤了趕路。顏回的這位親戚在匡城附近的甯武子府中做事,當顏回臨近匡城時,聽說夫子被誤認為是當年洗劫匡城的陽虎而被圍在客店裡,便急忙趕往寧府,說明原委,求甯武子幫助解圍。甯武子與顏回來到匡城,找到簡子,說明被困者並非陽虎,而是魯國的大聖人孔仲尼。恰在此時,店內孔子正在彈劍高歌,眾弟子齊聲相和,簡子方信以為真。

  一場誤會解除了,簡子就在客店內設宴為孔子師徒壓驚賠罪。賓主頻頻舉杯,氣氛十分融洽,情同故舊重逢。孔子見眾弟子俱已到齊,很是喜悅,風趣地對顏回說:「回呀,爾一直未歸,為師真擔心汝做了匡人刀下之鬼,再也不能相見了!……」

  顏回彬彬有禮地說:「恩師健在,大事未成,弟子何敢離去!」

  顏回的一句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宴罷之後,簡子帶領兵丁親自護送孔子師徒出匡境。

  常言道,人走時運馬走膘,兔子走運招老雕。孔夫子這一步的時運真是不佳,一步一座窟窿橋。這也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以此來考驗和鍛煉他的意志、道德和情操。孔子師徒離開匡城,行不到兩日,便又在蒲鄉(今河南省長垣縣境內)受阻。蒲鄉也是衛國的土地,這裡住著一位叫公叔戌的貴族。這公叔戌是太子蒯瞶的心腹,原也在朝中做事。大概衛靈公怕太子的勢力太大,便將公叔戌外放到蒲鄉來。這時公叔戌正以蒲鄉為根據地招兵買馬,擴大勢力,準備配合蒯瞶除掉南子,奪取君位,所以整個蒲城戒備森嚴。孔子一行來到城下,守卒嚴加盤查,不准進城,雙方發生了衝突,以至械鬥廝殺起來。公叔戌在城樓上觀戰,他認識孔子並熟知其人。他懷疑孔子此番來蒲鄉,或做衛靈公的奸細,探聽虛實;或做衛靈公的說客,規勸他放棄反叛邪念。他擔心孔子德高望重,眾弟子文武兼備,若站到國君一邊,對他們是很大的威脅,因而打算或消滅於城下,或驅逐出衛境。

  眼前的形勢與匡城不同,孔門弟子中除了子路、冉求兩個武功高強的外,又多了一個公良孺。這公良孺不僅有禮貌,講道德,而且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他的一把長劍使得風車兒似的,沖入亂陣,如虎入羊群。子路有公良孺相助,如虎添翼,那蒲鄉兵勇豈是這兩位虎將的對手,不久便被殺得屍橫血流,人仰馬翻,抱頭鼠竄。公叔戌見狀,忙下城施禮請罪,將孔子師徒迎入城中,設盛宴款待,並要求孔子與之歃血訂盟:不再回帝丘去。孔子既從衛國出走,自然再無返回之意,便爽快地答應了。

  就在蘧伯玉視察地方政績,孔子師徒被圍于匡,受阻于蒲時,衛宮室發生了內亂,爆發了小小的火山:太子蒯瞶殺母未成而出奔。

  內亂是由衛靈公夫人南子引起的。

  南子本為宋女,長得秀容窈窕,如花似玉,和公子朝被稱為宋宮的一對美人。惺惺惜惺惺,美人愛美人,一對情人就這樣傾心相愛著,但因是同族,便只能私通而不能成婚。後來南子出嫁到了衛國,做了衛靈公的第一夫人。怎奈衛靈公一個糟老頭子,一堆肉,一個圓葫蘆,確實無啥可愛的,南子便經常藉口回宋國探親,與公子朝幽會。俗話說,雞蛋沒有縫能孵化出小雞,更何況這樣的男女豔事,豈能長久隱瞞?衛靈公發覺後,礙于國君體面,不好聲張,但又咽不下這口綠湯,便不再讓南子回國。這時南子已經有了兒子,取名蒯瞶。衛靈公哪管他究竟是誰的兒子,便將蒯瞶立為世子,以後好繼承王位。南子雖然是將做太后的人了,但仍欲火甚旺,舊情纏綿。他見靈公不讓自己回國,便在宮中大鬧了幾場,只鬧得偌大的衛宮天昏地暗,雞犬不寧。靈公萬般無奈只好讓步,定期將公子朝請來,以商談國事為名,留在宮中,任他們重溫舊情,而自己則面對綠湯唉聲歎氣。

  醜聞傳遍朝野,百姓編成歌謠譏諷宮廷的淫亂。歌曰:「國君做媒人,姐弟共繡枕,郎舅爭衾溫,立國靠誰人。」朝中大臣多半明哲保身,不肯過問。只有幾名賢明的大夫,如史魚、蘧伯玉等,不忍心見國政腐敗,欲面見靈公進諫。但礙于君臣名分,不便明說,況且此事又是靈公為主,更不好開口。幾個人商量之後,便想法讓世子蒯瞶知道。世子此時年齡雖小,但已頗曉世事,聞聽此事,羞辱難支。他欲面見靈公,力加勸阻。史魚急忙阻止說:「世子不可操之過急,主公乃不得已而為之。公子朝如不再來衛,此恥雪矣。」

  「史大夫之言何意?」

  「臣有一計,可使公子朝不再來衛。」史魚沉思著說道。

  蒯瞶忙問何計。史魚有意激他,說道:「此計專為世子著想,不知世子肯為否?」

  「為國雪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何不肯?」

  「如所行不秘,被夫人知曉,臣一家性命不足慮,世子將危矣!」

  「我為世子,將統千乘之國,何懼夫人哉!大夫但說無妨。」

  史魚擯退眾人,附耳低聲,如此這般地說了半天。蒯瞶聽後連連點頭稱是,盛讚「此計甚妙」!

  不久,靈公又請來了公子朝。待到日落西山,靈公親自執燈將公子朝送入後宮內室。南子已經梳妝打扮得如出水芙蓉一般,站在宮門外迎候。靈公咬緊牙關,喘口粗氣,不好發作。待公子朝與南子攜手進入內室,靈公長歎一聲,不顧宮僕在旁,跌坐在台階級上長泣。一位老年宮僕扶起靈公向外走去,靈公回頭看看,內室已溶進黑乎乎的長夜之中……

  靈公在外室呆坐著,雖然久已成習,但心中也像針紮油煎一樣難受。他瞪著兩隻噴射嫉火的眼睛,不時地向黑洞洞的內室張望。就這樣煎熬了一宵,直到東方發白,方才依著幾案昏昏欲睡。待到早朝時,文武兩列,正欲議事,只見世子一手提寶劍,一手抓著宋公子朝踉蹌奔來。眾位大臣見狀,相互對視,不敢出聲,但俱都心照不宣,暗暗高興。

  靈公這時卻坐不住了,他的心情十分複雜,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世子竟然捉到了其母的情人,如果在朝堂之上張揚,自己這國君的臉面往哪兒擱?喜的是這樣以來,公子朝再也不敢來了。儘管如此,他心裡還是埋怨蒯瞶,你這做兒子的怎麼倒管起母親的私事來了呢?連我都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強咽下了這口氣,你何必如此多事呢?雖然是為了父親,但萬不該將他帶到朝堂中來!這公子朝該如何發落才好呢?靈公不由得口中期期艾艾起來:「這,這個……這個……」

  蒯瞶雙手捧起寶劍,跪地說道:「兒臣從內室捉到一名刺客,請父王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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