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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汝輩捉拿陽虎,非陽虎者可否出店?」

  「陽虎曾侵淩匡民,生啖其肉而不解吾恨也!我等只捉拿陽虎,與他人無干。」

  「今日天色已晚,吾輩明日早行可否?」

  「當然可以,只是不能放走了陽虎!汝亦系陽虎同夥,轉告于他,快快出來受降,免得牽連他人。」

  「大人誤會了,我們師徒數人自魯而來,陽虎早在晉國多年,怎會與他同夥?」

  「休得狡辯,汝既非陽虎同夥,不必多言,明日速速離去便是。」

  子貢也很納悶,這是哪裡的事呀!子路是陽虎同夥,我也是陽虎同夥,看來其中定有奧妙。子貢邊想邊回到店內,告訴夫子等人,明天一早便可離店。只是這陽虎在哪兒,令人不解。雖然不解,也不放在心上,大家各自安歇,準備來日登程。

  第三天拂曉,眾人吃過早飯,冉求等幾個第子打開店門,整飾車馬行裝,等候孔子上車。子路和子貢陪著孔子來到店門口,只聽匡民中有人指著孔子喊:「這個就是陽虎,捉住他!」

  於是一陣呐喊,眾人圍將上來。

  「捉住他,別讓他溜了!」

  子路見狀,大吃一驚,急忙抽出寶劍護住孔子。子貢護送孔子返回店內,冉求等人也返了回來,車子和書簡任匡人搗毀,砸爛。

  眾弟子閂上店門,又搬來桌凳頂牢。子路安慰夫子不必擔驚,匡人只為捉陽虎,並非要加害夫子。直到這時,孔子師徒才明白,原來匡人錯把孔子當成了陽虎。冉求很奇怪地問子貢:「夫子與陽虎,鳳凰之與雞也,匡人何能錯將夫子當陽虎呢?」

  孔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子貢歎了一口氣說道:「夫子與陽虎皆為魯之『長人』,平時我等與夫子相處得情同骨肉,未能細細觀察。如今經匡人喊出,夫子與陽虎皆為三縷長髯,方面大耳……」

  不等子貢將話說完,子路喝道:「賜休得胡言!陽虎乃犯上作亂之輩,焉能與夫子相提並論!匡人無知,吾輩豈可隨波逐流,也將夫子誣為陽虎也!」

  孔子見子路怒斥子貢,看得出他是在維護自己的聲譽。子路真稱得上是個忠誠的弟子,他不僅要保護著自己的生命安全,即使同窗好友,也不允許對自己略有微詞。但這也有些過分,子貢也並非惡意,這也太難為他了。孔子寬厚地笑笑說道:「賜之一言提醒了為師,陽虎與丘確有相似之處。由啊,只是長相之似又有何妨!吾輩與陽虎在魯爭鬥了一場,他逃齊、奔宋、居晉,終有實行自己主張之所。眼下吾輩尚不若陽虎也!」孔子說著,有意地捋捋長須,哈哈大笑起來。

  子路看看子貢,恰好子貢也顧盼子路,四目相對,隨著孔子的哈哈笑聲也會心地笑了起來。

  冉求說道:「吾輩需嚴加防範,萬不能讓夫子落入匡人之手。萬一有個好歹,豈不要了我等性命!」

  子路點頭稱是:「爾等看護夫子,我與子貢嚴加巡視,尋找時機,沖出重圍!」

  眾弟子正欲按子路吩咐行事,孔子說道:「二三子,時光不可任其流逝,聽為師講些歷史上臨危不懼的故事……」

  客店外面的包圍越來越緊,白天人們輪番吃飯,夜間點起了火把,照得四周一片通明,連一隻鳥也休想飛過。幾起民眾呐喊著欲沖進客店,店主人苦苦哀求保護他的店面,簡子答應了他,向眾人說道:「陽虎既被圍困,勿需急於攻打,店中食物已絕,不出幾日,陽虎便會束手就擒。」

  眾人聽令,只是將客店包圍得更加嚴實。

  孔子等人在店中已三天沒有吃飯了,子路見夫子精疲力竭,兩唇乾裂,講學時聲音嘶啞,時斷時續,便找來了店家說:「請為夫子做點吃食,老人家已三天粒米未進了。」

  「這……小人不敢!」

  「來日定有厚報!」

  「小人不求厚報,但求保全客店!」

  「店家何出此言?」

  「幾天來無人住店,小本生意,怎經得起!簡子大人傳話,如若膽敢供給飲食,便放火燒了客店,將我一家大小逐出匡城……」店家說著,流出了眼淚。

  子路聞聽,抓住店家衣袖,厲聲問道:「此言當真?」

  「小人不敢哄騙客官!」

  子路放開店家,抽出寶劍,大喊一聲道:「子貢保護夫子,由沖出去殺他個三進三出,倒要看看這小小邑宰,是何等人物!」

  「由啊,萬不可胡來,容為師別圖良策。」孔子喘息著說。

  「夫子,我等豈能活活困死在此!」

  「由啊,吾與匡人,前無冤仇,今無隙恨,純系誤會。格鬥廝殺,豈不要塗炭生靈!以怨報怨怨更深,我等以仁德待人,終有結果。」

  「被困五天,又無糧食,豈不是要束手待斃嗎!」

  孔子從容鎮靜地說:「文王既沒,周之文化豈不全掌握于為師之手嗎?設若上天欲滅此種文化,何以要讓我這後死之人掌握周代文化呢?上天若不欲此種文化毀滅,匡人能奈為師如何?」

  店家見孔子阻止子路廝殺,又講以仁德待人,很感意外,便仔細地打量起孔子來。他雖長得身高體壯,其貌不揚,但慈祥之色充溢儀錶,給人一親切感,不似幾年前來此的陽虎,便問道:「客官何許人氏?既非陽虎,為何不表明身份?」

  常言道,當局者迷。孔子師徒幾天來被因得顛三倒四,誰也沒想到這一著。經店家一句話提醒,無不歡欣,子貢起身便要與匡人解說,孔子揚手阻止說:「店家言之有理,但此時行不通矣。」

  「這卻為何?」

  孔子解釋說:「匡人既認定我為陽虎,豈肯輕信吾等空口解說?只有做件非陽虎之所能為之事,圍方可解。」

  子路等人聽後,很感可笑。小小客店,方寸之地,且被圍五天,外有兵民相逼,內無充饑之食,夫子竟然提出做什麼讓匡人消除疑惑之事,豈不是太迂腐了嗎?眾弟子心中暗想,誰也沒有出聲。

  突然,孔子一拍幾案而起,高興地說道:「圍可解矣!」

  弟子們疑惑地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夫子。孔子說:「讓我等引亢高歌。」

  子路「唉」了一聲,重又低垂了頭。其他人有的雙手抱膝,把頭扭向一邊。有的氣惱地躺在席上。孔子笑了:「為何皆耍孩子性?由呀,你且帶頭!」

  子路舉起寶劍,兩眼濕潤,直盯著孔子說:「夫子,恕弟子無禮,高歌還是由劍去唱吧!」

  「由呀,爾何時能脫武夫氣?」孔子說,「孔門之中,除了為師,爾便為兄長。遇事不驚不懼,方能解脫。只知拼命廝殺,為師素不喜歡。」

  「琴瑟俱在後邊車上,無琴瑟怎能放歌?」子路為難地說。

  「拿劍來,劍不僅是格鬥廝殺之武器,亦可做抒情達意之樂器。」孔子笑吟吟地走到子路面前,接過他手中的寶劍,輕輕地彈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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