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孔子傳 | 上頁 下頁
四三


  眾人大驚,陽越拔出寶劍奔向門外。

  只聽門外「哈哈」大笑說「你們既有膽量取而代之,一句話何以竟這般驚慌。陽越不得無禮。」

  眾人定神一看,進來的竟是聞人少正卯。

  陽虎急忙讓座說:「少正大夫何故到此,嚇煞我也。」

  「爾等所為,只能瞞過「三桓』,如何瞞過我的眼睛?」少正卯說,「卯已來過多時,不忍心視爾等死於非命,故來相助。」

  「依大夫之言,此事行不得?」陽虎不安地問。

  少正卯微微一笑,搖搖手說道:「豈但當行,簡直應將定公與孔丘一併殺死,方解吾心頭之恨!然而你們視此事為兒戲,如何行得通?」

  「依大夫之言,該如何行之?」陽虎聽了少正卯的話正中下懷,他早有殺定公而自充公侯的奢望,顧不得矜持,忙向少正卯求教。

  少正卯慢條斯理地說:「行必有名,方可有理有力。諸侯爭霸,高舉『尊王攘夷』之旗幟,我等何不借助一番。當今之魯國,只有強公室,抑私家,才能得民心,順民意。因此,我們暫且不僅不能動定公一根毫毛,尚需高舉這一招牌,待權柄到手,再從長計議。」

  眾人聽少正卯一說,連連點頭稱是。公斂陽說:「少正大夫不枉有『聞人』之稱,真是足智多謀!難怪當初孔丘辦學,被你搞得他門下『三盈三虛』。」

  「請不要再提辦學之事,最終卯還是敗于孔丘手下。如今他已桃李遍地,我則孑然無聞矣!」少正卯憤憤地說,刀條臉拉得更長,氣得發青。

  「少正大夫不必生氣,待日後殺了孔丘為你解恨就是。你看何時舉事為好呢?」季孫寤急於奪取家主的地位,只求早日下手,哪裡還念什麼父子之情。

  「待祭祀過後,趁季桓子到蒲圃饗食祭品之際乘機將他殺死,然後宣詔其罪,大事可成矣。離祭祀尚有數月,有條件周密部署。此事機密,萬不可洩露。」少正卯儼然像一個司令官在作戰前部署和動員。

  陽虎十分感激,深施一禮說道:「多謝少正大夫指點,還是博學之人辦事精明。時已丁夜(四更天),待略備薄酒,一則酬勞大夫,二則為我等舉事壯色。」

  酒宴備齊,一夥人為祝願陰謀得逞而頻頻舉杯,直到東方破曉方才散去。

  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天空瞬息萬變,有似走馬燈。先是空氣凝滯,微風不動,鉛灰色的雲低垂、彌漫、籠罩,仿佛天地就要相連,一切動物都被擠在其間,悶熱得淌汗,窒息得要死。繼而雲變黑,變紫,像烏盆的瓦碴,像深藍色的大海,像紫紅色的火焰在燃燒。起風了,但不大,天空開始有了裂縫,愈裂愈深,愈裂愈大,烏雲漸漸在凝聚,在湧動,像海裡的浪濤,遠處傳來了隱約滾動的雷聲,風漸漸大了起來,那成堆的烏雲像一隊隊兵馬在集結、在奔跑,有的朝東,有的往西,有的奔南,有的趨北,速度快慢不一,但似乎都在奔向所指定的地點,這怕是玉帝在調兵遣將,顯然戰鬥就要打響,暴風雨就要來臨!……

  深夜,一輛馬車披著濃重的夜色馳進季氏府。轉瞬之間,一陣腳步聲從季氏府通向闕裡。

  孟懿子在築新室,向季氏府借來了子路督工,於是晝夜突擊,工程進度加快,新室改成了明碉暗堡。

  孟氏府中,子路在加強訓練。

  孔子書房,孔子與南宮敬叔秘談。

  杏壇一角,孔子授意子貢。

  南宮敬叔與子貢出現在魯定公身邊。

  子貢在與林楚對面喝茶。林楚是季桓子的御手。

  孔子在與公斂陽對飲,頻頻舉杯,邊喝邊談,談得很是投機。

  季氏府內,陽越在加緊訓練家甲。

  陽虎的眼睛都熬紅了,他正忙得不可開交。

  陽虎在和顏悅色地與季桓子交談,一反以往的傲慢神態。

  ……

  雪後初晴,天氣變得更冷。夕陽的熱量被冰雪掠去,行人縮手頓足,搓手呼氣,奔回家中,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白皚皚的曲阜城正孕育著一場刀槍火劍的混戰,雙方為著各自的權益和理想都在忙碌著,他們借助大自然賜予的舞臺,扮演著各自的角色,竭力演出那驚人的一幕。

  祭祀的第二天,季桓子剛洗漱完畢,陽虎便殷勤地迎上前來說道:「塚宰今日照例要去蒲圃饗胙,時已不早,請快動身吧!」

  「以往需待日中方去,這會才是晨時,我尚有事料理。」季桓子說,「煩你將祭胙分給各位大夫,以免國君怪罪。」

  「請塚宰放心,虎定照辦不誤,你就放心蒲圃赴宴去吧。陽越伴塚宰同去,一路之上也好有個照應。」陽虎說著向門外喊道:「越弟,快陪塚宰蒲圃饗胙,天氣寒冷,沿途需多加當心!」

  陽越在門外答道:「請塚宰上車,我等已侍候多時了。」

  季桓子雖然在花團錦簇中長大,但也並非酒囊飯袋之輩,今天陽虎的恭順和殷勤使他產生了疑心。去蒲圃饗胙雖是慣例,但從未去這樣早。以往也不用家甲陪護,剛才陽越的答話語調十分激昂,使人聽後頓生竦骨豎毛之感。抬頭往外望去,家甲個個執械,裝束整齊,儘管都是和平時一樣的站立,但面有殺伐之色。季桓子想到此,不覺向陽虎看去,只見他一手緊握寶劍,另一隻手攥著拳頭,兩隻眼乜斜著向自己觀看,看到這副架式,季桓子便想起了兩年前陽虎一手提著一隻雪白的羊羔,一手提著寶劍逼他訂盟的情形。當時陽虎也是兩隻眼乜斜著自己說:「餘之劍下有二命,一條為汝,一條乃羊羔,請大夫抉擇。如留己命,餘則宰殺羊羔;與之訂盟;若留羊命,余則——」陽虎說著舉起寶劍對準自己的喉嚨。在此劍落人亡之際,還能有什麼抉擇呢?只好訂盟,將季氏一應大事全交陽虎,魯國政權也由陽虎外理。季桓子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跟直沖到頭頂,看看周圍,冉求與子路都不在,難道他們不知今日要去蒲圃嗎?子路來我家後從未跟我談話,不久便被孟氏借去,冉求說這是他們夫子的安排,還說,到了關鍵時刻,子路就會出現。這孔夫子的葫蘆裡究竟裝的是什麼藥?難道眼下還不是關鍵時刻嗎?如果陽虎此刻下手,我便有一百個命也難保住……

  陽虎見季桓子默不作聲,唯恐被他看出破綻,忙催促道「請吧,一應用物俱都備齊,仍由林楚駕禦。」隨即又向外喊道:「大夫欲登車前往,快來侍候。」

  蒲圃在曲阜城南門外,要經過中心大街,路過孟氏府第。季桓子向後望去,只見陽越手提大刀,怒目圓睜,面帶殺機,如同押送犯人赴刑場,哪裡像是護駕赴宴!可是怎麼辦?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嗎?寒風似刀劍,身上卻大汗淋漓。這時駕車的林楚說道:「大夫果真去赴宴嗎?」

  季桓子不覺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林楚又說道:「今日天氣驟寒,大夫不覺得冷嗎?」

  季桓子聽出林楚的弦外之音,現在也只有和這個御手商議了。他親切地對林楚說:「你家世代在我季府駕車,自覺待你不薄,如遇危難,肯助我一臂之力否?」

  林楚說:「大夫此言晚矣!……」

  「你若肯捨身相助,日後定有重賞!」

  「事已至此,大夫依然不忘錢財,錢財重於性命嗎?」

  季桓子歎了口氣,低垂了頭。林楚安慰他說:「子路囑我助你,他自有安排,大夫不必驚恐!」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