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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陽虎先是倒背雙手傲視蒼穹,既聽季平子讚揚孔子,一股無名妒火躥上心頭,不等季平子把話說完,就喝令其他僕人:「將這孔丘轟了出去!」

  孔子這時並不激動,很平靜地看著季平子。季平子向眾人擺擺手,又向陽虎說:「就讓他留下吧。」

  「留下他好呀!我們都走!」陽虎轉身向眾人一揮手,即向門裡走去。

  季平子急忙攔住陽虎:「我是和你商量嘛。」

  陽虎頭也不轉,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站在那裡。

  季平子看看孔子,又看看陽虎,搖搖頭,「唉」了一聲,轉身向正堂走去。

  「客人入席!」陽虎見季平子走開,隨即大聲喊道。

  孔子見狀,欲叫住季平子,但馬上又停住了。他氣憤地瞥了陽虎一眼,撩襟甩袖,轉身走出季孫大夫家大門。聽到陽虎及眾僕人在背後的戲謔聲,孔子加快了腳步,急急向家中走去。

  孔子回到家中,十分煩惱。曼父急忙趕來詢問:「為什麼回來得這樣快?」孔子氣憤地把赴宴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走到桌前,抓起竹簡狠狠地向地上摜去!……

  第五章 娶妻生子 初露鋒芒

  曼父眼疾手快,撲上前去,抓住了孔子的雙臂,勸說道:「你和他們慪什麼氣,我們禦車,不也有讓牲畜踢著的時候嘛?你剛跟我學趕車的時候,那馬並不聽你的吆喝。關鍵是要練好手中的鞭子,鞭子一甩下去千鈞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處,還愁降服不了烈馬!……」

  孔子聽後,搖了搖頭,一鬆手,竹簡跌散在地,眼淚把抓似地滾落下來。他深深地責怪自己的孟浪:遇到不快,怎麼和這些書慪氣?他慢慢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竹簡整理好,放回書桌。這些竹簡上浸透了母親的汗水和血淚,伴隨著自己度過了無數的酷暑嚴寒。自己從它們中間吸收了無窮的智慧和力量,母子在最困難最淒苦的時候,從它們中間尋得了莫大的欣慰。現在怎麼能和它們慪氣呢?稍有困難就怨天怨地,這正是自己志短呀!這樣下去,怎麼能成為周公式的人物呢?想到這裡,孔子又拿起了一捆竹簡緊緊抱在懷中,淚水更是流個不停……

  孔子一直在咀嚼品味著曼父的一句話:「……關鍵是要練好手中的鞭子,一鞭子甩下去,千鈞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處,還愁降服不了烈馬!」曼父講的是禦馬趕車,卻道出了一個深刻的哲理。什麼是自己手中降服烈馬的長鞭呢?自然是知識、學問和本領,是精通「六藝」。自此,孔子更加刻苦攻讀,發奮進取了。

  魯國是周公的封地,是唯一可用天子禮樂祭祀天地的諸侯國,「周禮盡在魯」,這中華民族古老文化的浩瀚大海,其深莫測,茫無涯際,孔子不倦地在此遨遊弄潮,搏擊風浪……

  風雪夜,蓬蓽陋室,熒熒豆火之下,孔子在聚精會神地讀《尚書》。鼓打三更,他伸了個懶腰;雄雞啼鳴,他打個了哈欠;旭日臨窗,他精神抖擻。

  灶膛前,孔子在燒火做飯,他手捧書簡,專心攻讀,灶下柴盡火滅。

  磨道裡,孔子懷抱磨棍在轉,磨頂上放著一摞書簡。他手持書簡,邊走邊讀,磨聲嚶嚶,面淚滴滴。

  春光融融,熏風習習,蔥蘢的菜園裡,孔子在與老圃促膝交談,請教種菜的技藝。

  烈日當頭,毒焰炙烤,麥浪翻滾的田埂上,孔子熱汗涔涔地在與老農並肩鋤地,邊勞動邊請教種五穀的知識。

  大雨滂沱,道路泥濘,孔子駕禦著馬車疾馳,身旁的曼父在不斷地糾正著他甩鞭執轡的姿勢。

  陰雨連綿,秋風怒號,泗水河畔,孔子在練習射箭。

  孔子就是這樣勤學苦練,他從沒有固定的老師,後來他曾對南宮敬叔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正是他自己學習生活的總結。

  公元前533年,孔子十九歲。

  一天上午,孔子正席地而坐,專心致志地向竹簡上刻著字。忽然,曼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拽著孔子的右臂就往外走:「快,仲孫大夫來了,要給你提親呢!」

  孔子被弄得矇頭轉向,不知所從。

  來到曼父家,從母和哥哥正滿面春風地招待仲孫大夫喝茶,仲孫大夫臉上掛著微笑。

  原來,楚滅陳後,為與各國通好,楚平王招集幾個大國到陳國聚會,商討如何治理陳國的事情,魯國派去了仲孫大夫。聚會期間,宋國如會大夫與仲孫大夫談起了宋國流遷魯國的一支後裔,談到了叔梁紇和孔丘,談了孔丘目前的處境和生計。宋大夫是個很痛快的人,當即對仲孫大夫說:「魯宋兩國曆有姻聯,孔丘祖為宋人,應娶個宋女為妻。」仲孫大夫答應歸國後秉明國君,認真辦理。魯昭公聽了仲孫大夫的秉奏,為與宋修好,十分支持這門親事,責請仲孫大夫負責,抓緊辦理。

  國君過問,仲孫大夫操辦,這真是天公賜福,孔子自然是舉家歡慶。曼父娘與孟皮以家長的身份主婚,所費資金,由仲孫大夫籌措。

  接著便是六禮文定:納采(向女家送禮,求婚),問名(向女家問清女子的名字、生辰),納吉(卜得吉兆後到女家報喜、送禮、訂婚),納徵(訂婚之後向女家送較重的聘禮,也叫納幣),請期(選定完婚吉日,向女家徵求意見),親迎(新郎到女家迎娶新娘)。

  時近中午,迎親的車轎被人們簇擁著緩緩地駛進闕裡街,駛近孔子家那所低矮的茅草房。街上,鼓樂喧天,人聲沸騰,曲阜的人們成群結隊地湧來。頑童們愛湊熱鬧,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還有的爬上了樹丫,攀上了牆頭。花齡閨女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與興奮,頰染紅潮,眉帶羞笑,似在分享他人新婚之樂。小夥子們更是借機喧笑打鬧,竭力顯示自己的存在,期冀能夠得到哪位閨女的青睞。年輕人行至何處,何處便是歡樂的潮頭。吹鼓手則使出了平生的氣力,大顯其能。

  新娘在伴娘的攙扶下走下車轎,只見她嬌步輕移,環佩叮噹,豐體細腰,麗質芳顏,真如三月春桃迎日開,六月芙蓉含水笑!

  春潮般的讚美聲、說笑聲和歡快的鼓樂聲將新娘新郎送到了喜堂之上,儐相唱道:

  天監在下,(天上監視地下的人,)

  有命既集。(選定了文王做天的兒子。)

  文王初載,(文王剛剛明白事體,)

  天作之合。(天就給他配個妻子。)

  在洽之陽,(在洽水的南方,)

  在渭之涘。(在渭水的旁邊。)

  文王嘉止,(文王知道有位賢明的女子,)

  大邦有子。(是大國的女兒。)

  大邦有子。(是大國的女兒,)

  伣天之妹。(是天的妹子。)

  文定厥祥,(聘定了吉祥的喜事,)

  親迎於渭。(文王就親身去渭水相迎。)

  造舟為梁,(把船連結起來做了浮梁,)

  不顯其光。(這難道還不顯耀,還不榮光!)

  這是一首歌頌文王迎新的詩,後人崇敬文王,就把它作為祝賀結婚的贊辭,「天作之合」等詞句直延用到現在。

  儐相又唱:「一拜天地。」

  孔子與新娘亓官氏在伴郎、伴娘的扶持下,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態,向天地揖拜。

  「二拜高堂。」儐相此語一出,孔子不覺鼻酸氣嗝。孔子自母親死後,多虧曼父娘百般照應,他想起父母,自然悲傷,淚水在眼圈中轉了幾轉,強自忍住,向曼父娘深施一禮。

  「夫婦合巹。」儐相又大聲唱了下道儀式,隨手從供桌上拿起預先準備的一隻新瓠,從中間切開分為兩半,斟滿酒,分送給新郎新娘各一瓢,兩人各啜一點。

  「新人入洞房。」儐相的長音未落,細樂驟起,人群簇擁著新郎新娘向洞房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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