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孔子傳 | 上頁 下頁


  樂隊吹吹打打,隊伍走走停停。每到一路口,必要停下,總有一些鄉親前來含淚致奠,這叫「路祭」。

  當送葬的隊伍行至五父之衢時,鄉親致奠已畢,理當引靈前行,孔子卻長跪不起,慘然慟哭,直哭得眾人揮淚,直哭得飛鳥無語,直哭得秋風哀號,直哭得蒼穹鉛灰……

  顏征在的棺柩停放在五父衢中,堵住了四方的去路。孔子含悲爬起,先望空遙拜,然後向四方揖拜說:「父母合葬,古之常禮,而我孔丘不肖,竟不知父親的墓地,故停棺在此。各位鄉鄰,各位親朋,我父生前友好,四方的君子,八方的過客,有知我父叔梁紇之墓者,乞請指示孔丘,孔丘沒齒不忘!……

  時光在逝,日影在移,回答孔子的只有沉默,嗚咽和啜泣……

  突然,一中年婦女,披衣拖履,瘋癲奔來,撲通一聲,伏到了棺柩之上,手捶著棺木,悲愴大哭,她哭天不公,地不平,人世悲涼;她哭命太苦,運太厄,道路坎坷……

  這位貿然哭喪的婦女不是別人,正是曼父娘。她在宋國聽到征在病重的消息,急忙返歸,不想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她真想啟開棺木,再睹一眼征在那慈善溫順的面容,然而這是怎樣的癡心妄想呀!……

  街坊鄰居,嬸子大娘忙上前來勸慰,勸她可憐可憐丘兒,把孩子哭壞了,征在九泉之下也會心疼的……

  在眾人的規勸下,曼父娘節住了悲哀,引孔子及眾人抬著顏征在的棺柩來到了防山,找到了叔梁紇的墓地,將他們夫妻二人合葬在一起。這就是《史記》所載:「乃殯五父之衢,蓋其慎也,陬人挽父(挽曼相通)之母誨孔子之墓,然後合葬於防焉。」

  後人在推崇孔子的同時,對顏征在也不斷加封。曲阜孔廟大成殿后邊的「啟聖王寢殿」便是專門供祀孔母的地方。尼山孔廟之東還設有一座孔母祠。歷代詩人多有佳句讚美頌揚她,如「有開必先,克昌厥後」;「顏母山高上接天」等等。她為中華民族培養了第一位偉大的教育家、思想家。

  孔子殯葬母親之後,牢記母親的教誨,刻苦學習,以便待機施展才能,光宗耀祖,為國出力。

  春秋時期,各國諸侯的大夫每年都要舉行「饗士」宴會,這是周公姬旦定下的制度。為了加強統治,周天子要舉行招待各位諸侯的宴會,各諸侯也要舉行招待本國大夫的宴會,利用聚會引薦官員,層層推舉。

  魯國大夫季孫氏欲舉行「饗士」之宴,孔子知道後,便想前去。周朝「士」分三等:上士、中士和下士。孔子想:自己是大夫後裔,父親雖然去世,自己參加「士」的宴會總是可以的,何況自己在曲阜是小有名氣的人。

  曼父知道孔子的心思後便勸阻他說:「仲尼,咱們一塊在田裡精耕細耨,收得谷米也好度日,何必赴宴?」

  孔子說:「我自幼讀書,不辨五穀,哪能種地!」

  「不會就學嘛。」曼父反駁說,「你放牧、趕車、當吹鼓手,不是都幹得很出色嗎?」

  「那是為生計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孔子解釋說,「我讀了一肚子書,總得找個機會出仕,幹一番大事業!」

  「我明白了,」曼父恍然大悟地說:「你急於赴宴,就是為了顯露頭角,對嗎?」

  孔子毫不避諱地說:「我想見見季孫大夫,試試我的學識如何,爭得出頭之日。」

  「他沒有請你去,再說你這身打扮,他們會取笑的。」

  「你也是只重衣冠不重才能?那些革冠帛衫的權貴,實乃行屍走肉而已,這幫人佔據國家高位,只是為自己謀利罷了,真正治理國家,那又當別論。」孔子的雙手按著曼父的肩頭憤憤地大聲說。

  曼父急忙說:「聽了你的話,我更不敢讓你去了。嬸娘去世了,我們母子視你為親人,真怕你去會惹出什麼亂子。」

  孔子忍不住笑了,說道:「這話是給你說的,難道我到季孫大夫家裡去也會高聲喊叫嗎?你真是我的憨哥哥!不要擔心,我會審時而行的。」

  「話是這樣說,你心裡非常厭惡季孫氏這班權貴,要是鬧出笑話來,說不定他們是會怪罪你的。」

  「我不是恨他們,是可憐他們。如果他們願意學點本領治理國家,我倒是可以教教他們的。」孔子為了說服曼父,故意把話說得很輕鬆。

  曼父聽後,也笑了,說:「這話不錯,但他們哪會放下臭架子,向你學習呢?既然你執意要去,我也不攔了。仲尼,一般士穿戴什麼衣冠呢?」

  孔子托腮想了想說:「《詩經》上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要穿青色衣服,戴『章甫』冠,穿雙底的絲鞋。這只是書上寫的,你問這些幹什麼?」

  曼父笑笑,沒有回答,告辭回家去了。

  孔子回到書桌旁,點上油燈,拿起竹簡,又讀起《詩》來。他要再溫習一遍《詩》中的章句,因為在隆重的場合,人們對話是要用《詩》上的句子的。

  由於孔子連日勞累,讀著書不覺困意襲來,在昏昏跳動的燈光下漸漸入睡了。

  朦朧中,孔子來到了季孫大夫的家門前。只見一條紅氈鋪地,門簷下十幾盞大紅燈高懸,樂工正在吹吹打打,十分熱鬧。他站在門前觀看。只見季孫大夫季平子身穿禮服從裡邊走出來,站在正門階石上作揖行禮。孔子急忙還禮,抬腳向裡走去。周圍還有許多人同時跟著進來,這些人孔子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欲跟他們打招呼,但他們只是默默地行走,並不和他搭話。孔子猛然想起,這是在行「鄉射禮」,就不再說話,隨眾人走進了大堂。季平子被一個魁梧的大漢扶持著向眾人作了三個揖,又被擁到正堂上。大漢忙招呼眾人入席,孔子似乎認識這個大漢,但這時想不起了,很是納悶。

  孔子隨眾人入席,讓長者先走,自己隨後。

  大家坐定,季平子舉起酒觥,大漢站起,一揮手,樂工上堂,奏起了音樂:

  呦呦鹿鳴,(呦呦眾鹿和鳴,)

  食野之蘋。(來吃野地青蘋。)

  我有嘉賓,(我有佳賓貴客,)

  鼓瑟吹笙,(助興彈瑟吹笙,)

  吹笙鼓簧,(吹笙鼓簧和諧,)

  承筐是將。(捧出相贈,幣帛盈筐。)

  人之好我,(貴賓對我惠愛無限,)

  示我周行。(向我昭示正道為上。)

  孔子知道這是首主人讓客人吃酒的詩,平常雖然已經熟誦,但今天聽樂工唱出,十分悅耳,再看別人,也都在傾心恭聽。突然,樂工音調一轉,又唱出一首《四牡》:

  我馬維駰,(我的牡馬,是那駿駰,)

  六轡既均。(六條韁轡,和諧均勻。)

  載馳載驅,(馳驟不息,僕僕風塵,)

  周爰諮詢。(遍訪忠信,親戚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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