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孔子傳 | 上頁 下頁


  高襟宮內,夫妻雙雙跪在二龍五老腳下,虔誠地祈禱娘娘早賜貴子。誰知日後果然感到腹中有孕,待更深夜靜告訴丈夫,二人高興得再也不能成眠。

  按當時當地的習俗,為表誠心,祈禱二龍五老,需要三遍為滿,正所謂「心誠則靈」。夫妻第二次登山,正是五黃六月。這次不比前次,一則太陽火球似地炙烤著大地,還沒爬到半山腰,就已汗流浹背,熱得喘不過氣來;二則自己已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行動很是不便,只得走走歇歇。快到高襟宮了,最後一次坐下休息。舉目遠眺,山川、原野、村鎮,盡收眼底,一覽無餘,頓覺胸懷開闊,心曠神怡。自己斜依在大青石上,丈夫站在身邊,解開衣襟,任山風吹拂著他那寬厚的紅棕色的胸膛。他一手叉腰,一手指指點點地給自己講哪是泰山,哪是汶水,哪是黃河,講敘當年夜宿臨淄城和飲馬黃河邊的情景。

  約過了十個月,征在得一夢:朦朧中見到一個仙女牽著麒麟款款來到面前。仙女蒞臨,急忙上前迎接。仙女施禮道:「我給你送兒子來了。」聞聽此言,征在喜不自禁,忙向仙女背後看去,麒麟背上果然坐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正待伸手去抱,那麒麟大吼一聲,嚇得她「哎呀」一聲,從被窩裡爬了起來。望望窗外,月明星稀,四周傳來陣陣蟲鳴。恍惚中若有所失,忙推醒丈夫,把夢境告訴他,問道:「這夢不知是吉是凶?」

  丈夫不假思索地說:「麒麟送子,自然是吉兆!」

  「有空桑之地嗎?神仙指示要到那裡去生產呢。」

  「你不必著急,待我明天派人打聽就是。」

  這話傳出去後,施氏更加嫉恨,不懷好意地對丈夫說:「恭喜老爺要得貴子了,神仙指明要到空桑之地去生產,天意可不能違呀!」

  顏征在既不願家庭不和,更不願丈夫為自己得罪別人,也想出去清靜清靜,就對丈夫說:「還是到外邊去甥吧!」

  「空桑之地是指深山峻嶺,那裡怎麼能去生孩子呢!」

  「你還是讓我去吧,生了就回來,並不遠離。」

  丈夫為了安慰她,只得讓人去找空桑之地。僕人回來之後,丈夫就把她安排在眼下這個村子的一幢茅草房裡,大約這便是空桑之地了。

  眼看產期來臨,還沒向二龍五老作第三次祈禱呢。丈夫心粗,早把這件事給忘了,經提醒,丈夫立即陪她第三次來到尼丘山。

  金秋八月,這是一個成熟的季節,收穫的季節,漫山遍野撒滿了谷香,農夫們正在喜形於色地忙著收穫,丈夫攙扶著她艱難地來到高襟宮,禱告已畢,正欲飽覽生機勃勃的秋色,突然,頓感陣陣腹疼,胸口堵塞,噁心、口渴。丈夫驚慌失措地說:「怕是孩子要降生了,這便如何是好?」

  「快扶我下山吧,興許還來得及呢。」征在有氣無力地說。

  丈夫攙扶她下山,走了不到一半,再也挪不動步了,小腹劇疼欲裂,豆大的汗珠不時地從額上滾落下來,臉色慘白,渾身癱軟。丈夫見不遠處有一個石洞,就把她扶了進去,安置妥當之後,忙回家取生孩子所需的物品……

  叔梁紇為妻子賃草房的那個村,就是後來的「顏母莊」。顏征在生孔子的那個石洞,就是後人所尊的「坤靈洞」,又稱「夫子洞」。

  一行人到了家裡,僕人忙把顏征在安排好。顏征在急忙喊道:「快把孩子抱過來!」

  叔梁紇低著頭,磨磨蹭蹭地走進房裡來。

  顏征在一看丈夫沒抱孩子,忙問:「孩子呢?」

  叔梁紇支支吾吾地說:「已經死了。」

  顏征在大吃一驚,追問道:「怎麼會死呢?孩子到底放到哪裡去了?」

  叔梁紇歎著氣走了出去。

  顏征在急切地詢問傭人,傭人不忍心哄瞞這位善良而可憐的主人,告訴她說:「老爺讓人把嬰兒送到尼丘山去了。」

  顏征在聞聽,幾乎昏倒。稍停,她不顧產後身體虛弱,向外奔去,傭人們急忙趕來攙扶著她,一起來到了尼丘山。她看到尼丘山,回想起和丈夫三次來此祈禱的情景,更加傷心,氣喘吁吁地向山上攀登。突然,遠處傳來了清脆的嬰兒啼哭。她的心「咚」地一縮,甩開攙扶她的傭人,跌跌撞撞地拼命向嬰兒啼哭的地方奔去,一邊奔,一邊撕肝裂膽般地呼喊:

  「兒子,我可憐的兒子!……」

  第二章 仲尼習禮 征在啟蒙

  孔丘自呱呱墜地的第一天起,就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氛圍中生活——顏征在以博大的母愛撫育著他,施氏以無名嫉火吞噬著這幼小的生命。

  顏征在從尼山上找回孩子,先在丈夫為她賃的那幢所謂「空桑之地」的茅草房裡住了一個多月,然後才搬回家去。施氏一改往日常態,滿臉堆笑,忙裡忙外地招呼著。「老爺六十五歲得子,這真是福星高照!」施氏說著,將孔丘接到了懷裡,還在他那幼小的臉蛋上親了一下,「來,讓我看看這二龍五老賜給的少爺,准比跛腳的孟皮勝強百倍!」她裝模作樣地端詳孔丘的臉龐,突然驚呼大叫:「哎呀,這孩子右目高於左目,乃是克父之相!」

  施氏一喊,滿堂皆驚,家人面面相覷,不知施氏何以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叔梁紇聽了,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步履蹌踉地逕自回房去了。顏征在壓住滿腔怒火,柔中有剛地說道:「大娘,孩子無論怎樣,也是自家後代。老爺近來又犯了心疼病,你這樣說,怕不合適吧!」

  「哼,不信走著瞧,有了這孩子,這個家就沒有個好!」施氏說完,扭身便走。這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滿臉橫肉,一身肥膘,心眼刁鑽歹毒,她的五臟六腑全裝著嫉妒的柴草,嫉火常年中燒,自從發現顏征在有了身孕,她便想出了這條毒計。「人生七十古來稀」,叔梁紇眼看壽數將盡,將「克父」的罪名加到她母子身上,足以置他們於死地。

  日轉月移,歲月荏苒。孔丘長到三歲,出落得聰明穎悟,活潑可愛。顏征在為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經常哄著兒子和伯尼哼著一首歌謠:

  棠棣之華,(棠棣花開片連片,)

  鄂不韡韡。(花萼花蒂美燦燦。)

  凡今之人,(閱盡如今世上人,)

  莫如兄弟。(不如兄弟親又親。)

  死喪之戚,(死喪之事真恐怖,)

  兄弟孔懷。(兄弟相依最關注。)

  原隰裒哀,(高原窪地聚荒塚,)

  兄弟求矣。(兄弟相尋見赤誠。)

  孟皮的母親是一年前被施氏逼得服毒自盡的,顏征在視孟皮如同己出,十分愛憐。她是在用這首古老的歌謠教他們兄弟二人親密相處,相互體諒,相互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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