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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請講。」

  「『黃犬臥花心』,可為準確?是不是『黃犬臥花蔭』?」

  老和尚聽了,笑道:「小施主、在咱蒙山這裡,黃犬可不是黃狗啊。此處的黃犬,乃是一種蜜峰。它在茶花盛開季節,便臥在花心采蜜。這種蜜蜂,黃膀黃翅,黃腹黃背,黃頂黃尾,那顏色很象一隻黃犬,故獲此名。」

  老和尚說著,又引永琰來到廟後山茶林,眼見那茶花滿山開放,斑斑燦燦。再一細看,每花都是五瓣,花心處正落著一隻黃色蜜蜂。老和尚搖搖茶枝,那蜜蜂飛起,接著又到另一花心處去采蜜了。然後,他對永琰說道:「你看,它像狗不像狗?你看,它是不是『黃狗臥花心』?」

  永琰得知兩個文題後,忽地又想起王爾烈讓他帶回蒙山頂上茶和揚子江心水的事,隨即請教志空和尚。

  志空和尚聽了,說道:「這蒙山頂上的茶,仍是一種舉世罕見的茶,名曰『口茶』。這種『口茶』,得之實在不易。每年,要在『雨水』過後不久方能采。采的時候,不要成年和老年婦女或男子采,要由未成年的童男、童女來采。這種茶葉,采下樹來後,要立即放在口裡含著。直含到山下後,才能由口裡吐出來,帶著唾液,在純淨明麗的陽光底下晾曬。要晾曬九遍,不要使它改色,還要讓它晾乾曬透。存放時,要使它不受潮濕,不要捂了,免得發黴。這種茶,是天下茶族中的上品,香味異常特殊,且長久,有九思不得一忘之作用。不過,這種茶,由於近些年來,採茶人草率從事,已經采不到了,世上幾乎很少見了。」

  志空和尚說著,從青雲寺正殿的香案上,取出存放的『口茶』九片,用紙包了,然後交給永琰。永琰看過他紙包的茶葉為九片,知道老和尚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永琰清楚,志空所以取「九」這個數字,是他以「九」為尊,以「九」為大。無疑,這是以「九五」之尊禮數對待。但老和尚並未指明太子的身世,足見他的高明和知識的深廣。因此,他越發的尊重起老和尚來。心中暗想,待我他年果然成為一國之君、天下之主、承繼大位時,定給這座寺院撥庫銀重新修葺。

  老和尚見永琰將蒙山「口茶」裝起,接著又說道:「你要取揚子江心水,不能在此處取。此處山高水響,涼冷過甚,不易煮沸,不宜泡茶,更不適泡這種名貴的『口茶』。你取揚子江心水,要到揚子江的下稍去取。具體地講,要到蘇州的金山寺底下去取。金山寺修建在揚子江水面上,江水從其下面流過。你取揚子江水,要切切牢記:左岸的江水不能取,右岸的江水不能取,一定要取江心水。江心水打花,有漩,用它沏茶,茶花能開,茶香能放出。這叫『奇水沏佳茶,鼎茗揚天下』。」

  永琰聽了,更是銘心刻骨。

  永琰辭別志空和尚,將準備要走,不料,志空和尚卻將他喚住。

  永琰道:「老禪師,不知尚有何見教。」

  志空道:「小施主,貧僧尚有一事想借問一下,不知方便否。」

  「老師傅,有話請講。」

  「我想問一個人。」

  「誰?」

  「王爾烈。」

  永琰聽了,有些吃驚。他清楚,自打到蒙山青雲寺以來,他並沒有說出師傅的名字,然而老和尚卻知道了,不知何故,隨即問道:「怎麼,你認識?」

  「不。」

  「那麼,你咋知道他?」

  「事情是這樣:我與遼陽千山龍泉寺的老方丈元空禪師,是師兄師弟。去年四月十八在金山寺參加釋家法會時,我倆相見了。他向我講述過王爾烈,說他是世上少有的奇才。适才,我聽過你所問的《明月叫天邊》、《黃犬臥花心》兩個文題時,想必是他所出。類似這樣嚴刻,這樣工謹的文字,這樣深邃、這樣高遠的知識,非他莫屬。」

  永琰聽了,心裡大驚,深感王爾烈名氣之大。

  於是,他點頭稱是。

  志空道:「沒有別的。待你見到你老師後,向他代好,以後有機會時,我會去看他的。」

  永琰再次點頭稱是。然後這才離去。

  他在去蘇州金山寺的路上心想,這個王爾烈真是知識淵博,坐在屋中便曉天下事。好,這回我倒要考一考他。我取回揚子江左岸、右岸、江心三種水,讓他分辨一下,看能否認出!」

  待永琰取過江水後,這才向北京走去。

  偏巧,這日正趕上王爾烈與乾隆在禦書房裡閑嘮。所談論的話題,正是太子永琰去江南的事情。

  正這時,永琰進屋來了。

  永琰見過乾隆和王爾烈後,便將在川南蒙山取茶和揚子江禦師取水事當先說了。

  乾隆聽了,心中大喜,便命人用揚子江水沏茶說道:「朕與要先品一品。」

  不多一時,水已燒開。

  有人先給王爾烈沏上一碗茶。

  王爾烈看了,見茶葉無色,散在玉碗中由右向左轉,知道不是揚子江心水。於是,便說道:「此非揚子江心水也。」

  「怎麼見得?」乾隆問。

  「此乃揚子江左岸之水也。」

  「何作此說?」乾隆複問。

  王爾烈說道:「左岸為南岸。日由南照,有岸相罩,不見陽光,南水屬陰,水質沉重,沉穩過多,衝力過弱,故沖不開茶。且左漩,知其左岸也。」

  永琰聽了,點頭稱是。

  乾隆大駭。

  不多一時,又有水燒開。

  有人又給王爾烈沏上一碗茶。

  王爾烈看了,見茶葉無色,散在玉碗中由左向右轉,知道仍不是揚子江心水。於是,便說道:「此非揚子江心水也。」

  「怎麼見得?」乾隆問。

  「此乃揚子江右岸之水也。」

  「何作此說?」乾隆複問。

  王爾烈說道:「右岸為北岸。日由南照,無岸相遮,可見陽光,北水性陽,水質喧騰,活潑有餘,衝力不足,故沖不開茶。且右漩,知其右岸也。」

  永琰聽了,點頭稱是。

  乾隆大異。

  不多一時,再有水燒開。

  有人又給王爾烈沏上一碗茶。

  王爾烈看了,見茶葉有色,散在玉碗裡,於中間旋轉,知道是揚子江心水了。於是,便說道:「此乃揚子江心水也。」

  「怎麼認得?」乾隆問。

  「此乃揚子江心純正之水也。」

  「何作此說?」乾隆複問。

  王爾烈說道:「水居江心,日照平和,陰陽相交,屬性相易,不緩不速,不猛不烈,不軟不硬,不寒不酷,不剛不柔,不滯不澀,不沉不浮,不重不輕;故水置碗中,於心處轉,且茶葉衝開,色氣四散,香味四溢,茶未致唇,香即沁肺。此非楊子江心水莫屬也。」

  永琰聽了,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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