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秋瑾-競雄女俠傳 | 上頁 下頁
二五


  §男裝麗人

  1904年2月7日,日本向沙俄宣戰。3月10日,在東鄉平八郎司令官的指揮下,日本海軍的聯合艦隊突襲了遼東半島的要塞——旅順軍港。

  3月14日東京朝日新聞以「船舷相接、海戰激烈」為題,作了如下的報導:「此次突襲中,俄軍戰艦2艘、大型巡洋艦1艘以及其他眾多軍艦,有的觸礁,有的被擊中而沉沒,在水面上僅露出煙囪。」

  在這種戰火硝煙的仲春(陰曆二月),在歐陽夫人的家裡定期召開了座談會。房間不大,四周是擺滿書籍的書架,桌子上擺著鮮花,整理得井井有條。此時雖說已是陽曆3月下旬,但北京還很冷,外面吹著冷風。房間裡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取暖爐裡的炭火也燒得正旺,大家都感覺到了濃濃的暖意。

  也許因為歐陽家住得比較偏,今天來的人較少。出席成員有主人歐陽夫人、廉泉夫人吳芝瑛、陶大鈞夫人荻子及女兒陶淑仙、服部夫人繁子。荻子雖然使用陶嘯荻子這個日本名字,但卻是中國人,名為倪包荻漪,似乎是少數民族。她與陶大鈞沒有正式結婚,曾留學日本。從歷史紀錄中可以瞭解到,她是秋瑾肝膽相照、志同道合的朋友。

  歐陽夫人環視了為數不多的眾人,有點失望,她說:「可以說今天在場的諸位都是我真正的朋友。但就這幾個人,我覺得很對不起師母。儘管如此,今天咱們還是同以往一樣,首先讀漢語書,然後再讀一下相關的日文書。」

  座談會是以讀書研討會的形式召開的。首先讀一些中國歷史、人文地理、詩文等漢語書籍,然後再根據大綱研讀相應內容的日本讀物。她們選取的讀物聽起來讓人覺得很難,可實際上大致只相當於女校一年級學生的教科書。舉辦座談會的目的之一就是學日語。

  雖然人數不多,不過有的人提問、有的人熱烈討論,也漸漸進入了學習高潮。這時,女僕悄悄走進來同歐陽夫人輕輕耳語了幾句。歐陽夫人稍微考慮了一會兒後,對繁子說聲「抱歉」就走了出去。過了片刻,歐陽皺著眉頭,以稍帶困惑的表情對繁子說:「師母,我有一個好朋友過來了,她希望入會,您同意嗎?」繁子刹那間覺得可能來了一位比較特別的女性,於是立即回答道:「可以,讓她進來吧。」歐陽點點頭,到門外把「好友」帶進來。出乎大家的意料,居然是一位英俊的男性。他身材瘦長,腰稍有點彎,男性分頭又黑又密,斜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帽子蓋住了一隻耳朵,藍色的舊西裝有點不太合身,從長長的袖口底下隱約可以看見一隻纖細的手,手裡握著細細的手杖,從肥大的褲腳隱約可以看見已經褪色的咖啡色皮鞋,在胸口打著綠色領帶。給人的感覺是,他身上的穿戴都是從舊衣店、舊鞋店裡收羅後左拼右湊勉強穿在身上的。

  繁子在女性好奇心的驅使下,細細地打量了眼前這位一付貴公子架勢的時髦青年。眼前的這個人看不出是男是女,膚色白皙、兩隻大眼凹陷、鼻樑細細的、嘴唇薄薄的、身材瘦瘦的。

  吳芝瑛頓時緊張起來,表情僵硬。歐陽語無倫次地想要把他介紹給繁子。

  「師母,她是我的朋友……」

  尚未介紹完畢,這個時髦青年就大聲地自我介紹道:「我叫王秋瑾。」

  繁子點點頭,把手伸給她,兩人握握手。吳芝瑛垂著頭向繁子低語道:「師母,請別介意。她是我們的好朋友王夫人。」

  大家終於知道了這個人的性別,原來真的是位女性。吳芝瑛盯著秋瑾的臉,說道:「秋瑾,快給師母請安。」

  女扮男裝的秋瑾笑了一下,「砰」地一聲把手杖甩在一邊,在繁子面前優雅地行了一個跪禮。繁子握住秋瑾的雙手把她扶起來,請她坐到自己的旁邊。秋瑾雖有點浙江口音,不過語言卻十分流暢,繁子聽了心裡很舒服,遇到不易理解的地方,歐陽用北京話翻譯過來。按照中國的習慣,繁子問秋瑾家住在哪裡,秋瑾立即像男人那樣乾脆地答道:「前門外。」秋瑾的人似乎隨著著裝的改變,言行舉止也發生了變化。歐陽對繁子說:「王夫人的丈夫在清朝戶部當官,她特別喜歡讀書,學問很大。」看到繁子好像對秋瑾印象很好,歐陽放下心來。也許是因為初次見面,秋瑾並沒有過多地與繁子交談,但與吳芝瑛、荻子、歐陽卻一直說個不停。這三個人都有南方口音,雖有些內容繁子聽不太懂,但從大體內容推測,她們談論的主要是東京的紹興留學生髮給故鄉紹興人的公函《留學倡導書》的內容。

  秋瑾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話題換得很快。吳芝瑛考慮到有繁子在場,恐怕不太好,所以很緊張。歐陽一面偷偷察看繁子的臉色,一面頻頻向秋瑾使眼色,希望她能停下來。荻子與女兒先回去了。繁子擔心她的兩位朋友因為有自己在場,妨礙她們交流,所以她倚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時吟出幾句詩來。吳芝瑛提醒秋瑾道:「瑾妹,今天是座談會,而且已經批准你入會了。所以請不要只是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們應該多聽聽師母的教誨。」

  秋瑾點點頭,把臉轉向繁子道:「師母,請賜教。您是保守派還是革新派?」

  「請賜教」這種說法是日本人經常使用的一種曖昧的外交辭令,沒想到秋瑾愣是直生生地說了出來。繁子覺得很好笑,邊笑邊答道:「我哪派都不是,我是孔子的信徒。」

  秋瑾睜大眼睛,很吃驚,竟然有點結巴地說:「什麼?孔子的信徒,那就是說您是『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的信徒嗎?」

  聽見秋瑾這種唐突的問話,另外兩位為人處事相當得體的夫人再次不安地看了看繁子。

  繁子並沒有被秋瑾這種直率的問話所傷害,她反倒不可思議地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淳樸、自然的親密感。

  「對,我是孔子的信徒!孔子雲: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但是這裡提到的『女人』,我認為還包含著其他的含義。這句話如果我們追溯其精神的話,可以說這是一句格言。現在人們常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它的意思是女性學習知識,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這對婦女來說是莫大的污辱,所以它從一開始就包含一種規誡的含義。也就是說,婦女只有加強修養,才能擺脫無才的象徵。我特別佩服中國婦女勇敢和好學的精神。因此,我才有這樣的想法。我們同為女性,應該跨越國別的界限,彼此互相理解、互相幫助,願我們的友情天長地久。因此,雖然是初次見面,我也毫不顧忌地說了這些話。」

  秋瑾仔細回味著繁子的話,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歐陽、吳芝瑛兩位夫人特別贊同繁子的話,對著繁子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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