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題主又叫點主,勞苦人家是沒有這回事的。只有官宦人家和富有人家,家家都有家廟,也叫家祠或者祠堂,將死者的姓名寫在牌位上,供在祠堂之內,這個牌便叫"神主」。

  可是神主不是願什麼時候立就立,那不行。必須在死者發殯的時候,由孝子(或孝孫)把當地有功名的人請上六人或八人,其中一人充任"點主官」。這個點主官必須是在當中功名最高的。不過這功名不是說官的職位高低,而是指秀才、舉人、進士、翰林的科舉功名。

  那什麼才叫"點主"呢?就是用孝子的名義在牌位上寫上:「顯考、某公諱某某之神主",母親則寫:「顯妣、某太君之神主",不過"神主"的"主"字不寫全了,寫成"王"字。

  在贊禮的儀式中,由點主官用硃筆在"王"字上點上一點,就成了"主"字,這便叫"點主」。

  「點主"沒有白"點"的。因為是替孝子推恩,所以都有很豐厚的報酬。點主官在這事上誰也不推辭,多麼豐厚的饋贈也要毫不謙讓地收下,在當時已為常禮。

  紀曉嵐是翰林出身,自然請他點主的就多了。他跟皇上說的,就是該收的我也不推辭這個意思。

  紀曉嵐為名臣名儒,德高望重,士林望之如泰山北斗,他又好行方便,所以求他作序記碑表的很多。他晚年的作品,除了禦制詩文,最多的就是銘、記、序、傳、跋以及書後等一些應酬之作了。不過這些作品,每每出手都超然不凡,但他自己的著述卻不多。他的學術見解,多見於他為人所作的書序、書跋、書後當中,成為今人學術研究的重要參考。在他死後,由他的孫子紀樹馨將這些作品的大部分收入《紀文達公遺集》。

  嘉慶五年八月,紀曉嵐的筆記小說《閱微草堂筆記》五種二十四卷,編定刊行,由門人盛時彥作序。其序曰:河間先生以學問文章負天下之重望,而天性孤直,不喜以心性空談標榜門戶,亦不喜才人放誕詩社酒社誇名士風流。是以退食之餘,惟耽懷典籍,老而懶于考索,乃采掇異聞,時作筆記,以寄所欲言。《灤陽消夏錄》等五書,俶詭奇譎,無所不載;洸詳恣肆,無所不言。而大旨要歸於醇正,欲使人知所勸懲。故誨淫導欲之書,以佳人才子相矜者,雖紙貴一時,終已漸歸湮沒,而先生之書則梨棗屢鐫,久而不厭,是則華實不同之明驗矣。顧翻刻者眾,訛誤實繁,且有妄為標目,如明人之刻《冷齋夜話》者,讀者病焉。時彥夙從先生游,嘗刻先生《姑妄聽之》,附跋書尾,先生頗以為知言。

  近來諸板俱漫漶,乃請于先生,合五書為一編,而仍各存其原第,篝燈手校,不敢憚勞。又請先生檢視一過,然後摹櫻雖先生之著作,不必借此刻以傳,然魚魯之舛差稀,于先生教世之本志或辦不無小補雲。

  《閱微草堂筆記》五種分別是:《灤陽消夏錄》六卷,作於乾隆五十四年;《如是我聞》四卷,作於乾隆五十六年;《槐西雜誌》四卷,作於乾隆五十七年;《姑妄聽之》四卷,作於乾隆五十八年;《灤陽續錄》作于嘉慶三年。這些作品是他追錄見聞的雜記之作,採訪範圍極廣,上至官親師友,下至皂隸士兵。內容泛雜,凡地方風情、宦海變幻、典章名物、醫蔔星相、軼聞逸事、狐精鬼怪,幾乎無所不包。全書共40萬字,收故事1200餘則。

  紀曉嵐學宗漢儒,於道學虛偽有所抨擊。筆記中有多處以嘲弄口吻諷刺所謂道學家的迂執虛偽。試看:有兩塾師鄰村居,皆以道學自任。一日,相邀會議,生徒侍坐者十餘人。方辯論天性,剖析理欲,嚴詞正色,如對聖賢。忽微風颯然,吹片紙落階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視之,則二人謀奪寡婦田,往來密商之劄也。

  ——《灤陽消夏錄·四》

  天津某孝廉,與數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輕保見柳陰中少婦騎驢過,欺其無伴,邀眾逐其後,嫚語調謔。

  少婦殊不答,鞭驢疾行。有兩三人先追及,少婦忽下驢軟語,意似相悅。

  俄,某與三四人追乃,審視,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騎,是曰亦無由至郊外。且疑且怒,近前訶之。

  其妻笑如故。某憤氣潮湧,奮掌欲摑其面。妻忽飛跨驢背,別換一形,以鞭指某數曰:「見他人之婦,則狎褻百端;見是己婦,則恚恨如是。爾讀聖賢書,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掛名桂籍耶?」數其徑行。

  某色如死灰,矗立道左,殆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灤陽消夏錄·三》

  吳僧慧貞言:有浙僧立志精進,誓願堅苦,脅未嘗至席。

  一夜,有女窺戶。心知魔至,如不見聞。女惶惑萬狀,終不能近禪榻。後夜夜必至,亦終不能使其一念。女技窮,遙語曰:「師定力如斯,我固宜斷絕妄想。雖然,師忉利天中也,知近我則必敗道,故畏我如虎狼。即努力得到非非想天,亦不過柔肌著體,如抱冰雪;媚姿到眼,如見塵壒,不能離乎色相也。如心到四禪天,則花自照鏡,鏡不知花;月自映水,水不知月,乃離色相矣。再到諸菩薩天,則花亦無花,鏡亦無鏡,月亦無月,水亦無水,乃無色無相,無離不離,為自在神通,不可思議。師如敢容我一近,而真空不染,則摩登伽一意皈依,不復再擾阿難矣。」僧自揣道力足以勝魔,坦然許之。偎倚撫摩,竟毀戒體。

  懊喪失志,侘傺以終。

  夫"磨而不磷,涅而不緇",惟聖人能之,大賢以下弗能也。此僧中子一激,遂開門揖盜。天下自恃可為,遂為人所不敢為,卒至潰敗決裂者,皆此僧也哉!

  ——《姑妄聽之·一》

  梁豁堂言:有粵東大商喜學仙,招納方士數十人,轉相神聖,皆曰:「沖拳可坐致,所費不貲。」然亦時時有小驗,故信之益篤。

  一日,有道士來訪,雖敝衣破笠,而神竟落落,如獨鶴孤松。與之言,微妙玄遠,多出意表。試其法,則驅役鬼神,呼召風雨,如操券也。松魲台菌,吳橙閩荔,如取攜也。皇娥琴竽,玉女歌舞,猶僕隸也。握其符,十州三島,可以夢遊。出黍顆之丹點,瓦石為黃金,百煉不耗。粵商大駭,服。

  諸方士自顧不及,亦稽首稱聖師,皆願為弟子求傳道。

  道士曰:「然則擇日設壇,當一一授汝。」至期,道士登座。眾拜迄,道士問:「爾輩何求?」曰:「求仙。」問:「求仙,何以求諸我?」曰:「如是靈異,非真仙而何?」道士軒渠良久,曰:「此術也,非道也。夫道者沖穆自然,與元氣為一,烏有如是種種哉。蓋三教之放失久矣。儒之本旨,明體達用而已,文章記誦非也。談無說性,亦非也。佛之本旨,無生無滅而已,佈施供養非也。機鋒語錄,亦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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