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
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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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漁洋山人下面的描寫,越發奇特了:……既而淙淙然,直蒸屈隔,又複冪曆而下,鉤旋宛轉。 雖有精於繪雲者,無氣象;精于繪水者,無起色。及至地,色較淡而絲縷倍多於前。 然而一片如掌,幾榻不能礙以高下,觀者已置身靉靉之上,又若泛舟波濤面也。 紀曉嵐講到此處,人們幾乎被吸引住了,遐想著當時的情境,別有一番趣味。接著,紀曉嵐又朗讀了下面的描寫,更使人大感到神奇迷離了:「……逾時,中忽高起如浮屠,旁若屋宇,淡處亂處,歷歷直上者,則叢樹修柯,掩映陰翳。室內隅煙複連蜷裹入,儼然雉堞,連亙內牆,睥睨期間,往往如人馬旗幟,點點如豆。 「約一炊刻,然後霏微斂散,城薄人稀,馬行幟拔,房舍荒落,獨一塔危然聳峙,居中直上,及愈起而愈細,飄飄乎無纖塵之留座隅也。」紀曉嵐誦讀完畢,人們又是哈哈大笑起來,只覺得如此神妙的"煙技",誰也不肯信以為真,都說這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罷了。 沒想到,這時紀曉嵐反倒認真起來,說其他親身經歷的一件事來。 那是戊寅年五月二十八日,紀曉嵐帶著長子汝佶,到太平館為翰林吳林塘祝賀五旬壽辰,遇到一位花甲之年的江南老人,在壽宴上表演了煙技,使他父子二人眼界大開,這才相信《漁洋夜譚》的記述,確實不是僕人之談。 那位老人來到客人中間,說要來個戲耍子慶壽,操著南方口音,談吐風雅不俗,大家不知其以何為技。 紀曉嵐正在納悶,見僕人抬進一隻大煙筒來,足足可以裝下四兩煙絲,紀曉嵐看看自己手中的煙袋鍋,跟人家的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只見那老人點燃煙鍋之後,且吸且咽,過了一頓飯功夫,才停了下來。又將一大碗茶端起,一飲而盡,然後向吳林塘說道:「今天是您五十大壽,在下有一段為您增添鶴算的表演,請您觀看!請各位指教!」老人說完,把口一張,嘴中吐出兩隻仙鶴,飛向屋角;緊接著,又吐出一個圓圈,像盤一般大小,雙鶴穿圈而過往來飛舞,同擲織布梭一樣。 大家抬頭觀看,啞然無聲,連口大氣也不也敢出。正目瞪口呆,看得出神,聽得老人乾咳一聲,遂見一條煙柱從口中吐出,亭亭直上,散作水波雲狀。再仔細觀看,已經變成了寸許的小鶴,頡頑左右飄蕩,栩栩如生。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鶴散煙消。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此種情景,禁不住拍案叫絕,讚歎不已。 接著,客中的一位年輕人站了起來,舉杯向主人吳林塘敬酒,口中說道:「晚輩的技術,比不上師傅。今天是您的壽辰,不才獻上一個小作劇,給您助助酒興。」說完,年輕人吐出一朵煙雲,飄飄渺渺,飛至筵前,慢慢結成一棟小小樓閣,門窗欄杆,歷歷如畫。 大家正看得出神,年輕人朝吳林塘作揖說道:「這個小玩藝兒叫'海屋添壽',讓您老見笑了。」紀曉嵐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這師徒二人的絕技,他自己也不會相信,從口中吐出的煙霧,竟會有如此的奇妙!現在思想起來,自己只會吞雲吐霧,實在是初級功夫! 聽完他的講述,陸錫熊、戴震等人更是笑不攏口,紛紛替紀曉嵐惋惜:「何不趁那次機會,拜江南老人為師,學得上乘功夫,我等也可一睹紀學士吸煙絕技?!」這座中的陸錫熊,字健男,號耳山,是江蘇上海人,乾隆二十六年進士,召試授內閣中書,深得劉統勳賞識,也由劉統勳舉薦,與紀曉嵐同司《四庫全書》總纂。二人非常相合,交情很深,只是陸錫熊的宦途際遇,比紀曉嵐更為坎坷,曾經多次謫遷,到晚年纂修《四庫全書》時,才算安定下來,與紀曉嵐同蒙高宗倚重,官至刑部郎中,他倆修書之餘,常常互相唱和,戲謔為樂。 一日校書休息,紀、陸二人對座,陸健男講昨天訪友之事,他驅車城外,歸途經過一處"四眼井",便休息飲馬,眼前情景使他想出一聯:「飲馬四眼井"路上想著下聯,居然沒有一副滿意的。 這時說起昨日之事,自然想起這副聯語,便向紀曉嵐詢問下聯。 紀曉嵐聽完,笑嘻嘻地揉了一下鼻子,又用手中的大煙鍋,指向陸健男說道:「閣下本身不正是很好的下聯嗎?」 「你所說指什麼?」陸健男不解地問。 「閣下的號,耳山哪!」紀曉尚接著說道:「『飲馬四眼井',用'馱人陸耳山"來對,真是再好不過了!」 「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室內洋溢著融融的春意……話說開館這年十一月辛未的早晨,天空晦暗,北風呼嘯。 紀曉嵐的座師、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劉統勳,起身早朝。乘輿至東華門外,忽然外面人已聽不倒輿中聲息。僕人向輿中看時,劉統勳已瞑目而逝,終年74歲。 紀曉嵐聞訊赴喪,痛哭失聲,想起恩師的知遇提攜,解危濟困,實在是恩重如山,怎能不讓他悲痛欲絕? 劉統勳一生,為政廉潔,直言敢諫,釐剔奸弊,獎掖後進,多次查勘黃河、運河河工,革除積弊,利國利民。官至大學士兼軍機大臣,深為乾隆倚重,乾隆稱他"神敏剛勁,終身不失偏正」。一代人傑,功高日月,令人感念永懷。評書《滿漢鬥》就是以劉統勳、劉墉父子與和珅相鬥為題材而寫就的。 紀曉嵐強忍悲痛,給他的恩師寫下一副挽聯:岱色蒼茫眾山小;天容慘淡大星沉。 人們看了,句奇語重,非劉統勳不足以當此殊譽。正如挽聯所道,果然是"天容慘淡」。高宗乾隆親臨劉統勳喪儀,見喪事辦得極為素儉,已經哀慟不已,回蹕至乾清門,乾隆按捺不住悲痛,流涕失聲,大臣們趕忙勸慰。皇上說道:「朕失一肱股,怎能不痛徹肝腸啊!像劉統勳這樣的朝臣,才不愧為真宰相。」劉統勳生前,兼任《四庫全書》正總裁,雖然軍國大事忙得這位老臣不可開交,但一有機會,便對紀曉嵐諄諄教誨,對四庫全書之事頗費心神,但他魂歸西天,沒能看到他的高足宏圖大展,將《四庫全書》編纂完成,紀曉嵐為此抱憾終生。 《四庫全書》的編修,除了乾隆皇帝用來誇耀文治,顯示自己尚文好古,博取美名而外,其編書的根本目的,是推行文化專制主義,藉以鞏固清王朝的統治。 在編書的頭一年,乾隆曾兩次提出:編寫《四庫全書》時,對古籍該"毀棄"的應予毀痙,該"刪改"的應予刪改。第二年八月,他在給幾位軍機大臣的諭旨中,明確說過:凡「有詆毀本朝之語,正應乘此機會查辦一番,盡行銷毀,以杜絕、遏止邪言,正人心而厚風俗。」在編纂《四庫全書》的過程中,凡近朝野史及明人有關奏議文集,只要內容稍有嫌疑,而對清廷不利者,也一概焚毀勿論。更有甚者,一些並不"詆毀本朝",甚至與政治毫無干係的著述,如顧炎武的《音學五書》等,也遭到毀版的厄運,至於那些補刪改的書,往往被弄得面目全非。《四庫全書》的裡面,凡是"胡、虜、賊、寇"一類的字眼,都一一改換。例如"胡"改為"金",「虜"改名"敵」,「賊"改為"人",「虜廷"改為"北廷",「入寇"改為"入塞",「南寇"改為"南侵"等等,此類情況,不勝枚舉。 《四庫全書》的編纂過程,也是對中國古代文化的一次劫掠。據統計,在編書的十年中,僅浙江一省,就毀書二十四次,被毀書籍達五百三十八種,一萬三千八百六十二卷之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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