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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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將軍睡眼惺松地接到文書,策馬疾馳而去。時間不長,梁將軍回來,說大約行了十餘裡,遇到台兵,將文書交給台兵送走了,說完倒頭又睡下了。 第二天,梁將軍起床以後,感到屁股隱隱酸痛,怔怔地想了想,對紀曉嵐說道:「紀大人,你說這事怪不怪,昨天夜裡,我夢見您派我送朝中的文書,我惟恐耽誤了,不斷地抽打馬匹,那馬狂奔如飛……」說著他摸摸屁股 ,「到了這會兒,這骶肉尚有痛楚之感,真是個怪事!」紀曉嵐哈哈哈一笑,告訴他昨夜的經過,梁將軍不好意思地說:「昨夜之事,如夢如幻,這軍中的生活,把人搞得起憊不堪啊!」聽了梁將軍的話,紀曉嵐為自己的身世遭遇憾慨起來,歎息著說道:「哎,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啊!我這裡倒有一首詩相贈。」接著,便吟道: 一笑揮鞭馬似飛,夢中馳去夢中回。 人生事事無痕過,蕉鹿何須問是非? 「好詩,好詩!」說話的是一位鬍鬚灰白的老將軍,他笑著走進屋來。紀曉嵐一看認識,這人叫毛功加,也是一員副將。毛功加少時胸懷壯志,投筆從戎,在軍中屢建戰功,無奈不受上鋒賞識,多年得不到升遷,現在已年邁花甲,早已失去了青年時代的淩雲壯志,整日裡與酒為友,把盞狂飲,醉後倒地便睡,常與紀曉嵐述其經歷,兩人頗為投契,常有往來。這時,毛功加拱手說道:「既然老弟詩興大發,老朽也向你求詩一首,梁將軍你看如何?」 梁將軍得到紀曉嵐的贈詩,已是十分高興,趕忙附和說道:「我們常年征戰沙場,疲憊不堪,沒有心思吟詩作賦。紀大人詩風剛健,沉雄古樸,與唐代岑參、高適等邊塞詩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以我們一介武夫看來,你這一詩也能抵千軍,紀大人不要推辭。」紀曉嵐見毛、梁二人一唱一和,不好再推辭,便拿起筆來,揮毫而就。毛功加看了,見這詩寫得十分貼切,頓時心中洋溢出豪邁的情懷。此詩寫的是:雄心老去漸頹唐,醉臥將軍古戰場,半夜醒來吹鐵笛,滿天明月滿林霜。 毛功加對詩雖有一定功底,但與紀曉嵐比較相差甚遠,如今得到這首詩後,高興異常,逢人便講紀曉嵐的詩寫得如何如何地好,這下倒給紀曉嵐添了許多麻煩,請求題贈者蜂擁而至。本來紀曉嵐到新疆後很少作詩,尤其是怕為別人題寫贈詩。這次一時興起,題寫兩首,後悔自己不能自持初衷。因為他現在的身份不比從前,這次是帶罪充軍,豈敢任意為文? 再說,胡亂寫來,有損自己的聲譽,認真為之,又難免不流露出自己的心跡,如果有人想落井下石,豈不正是授人以權柄。於是更加小心,凡有求詩者,全部婉言謝絕,並將原來的所作詩稿付之一炬。 那次,他的同年楊逢元到烏魯木起來看望他,兩人談起題贈之事,頗有同感。楊逢元的字寫得非常好,是個書法家。 但也像紀曉嵐怕人求詩一樣,最怕別人向他求字。 紀曉嵐說過為毛功加曾題一詩後,楊逢元看了,深感佩服,覺得此詩意境幽深,確實是上乘佳品,十分喜歡。後來,他遊城北關帝廟時,一時興起,將這首詩題在了關帝廟的樓壁上,未署明何人題寫。 正巧,這時有一位雲遊道人來到這裡,看了樓壁上的題詩,大為吃驚。詩好,字好,美妙絕倫,疑為神仙所題。一時間傳揚開來,人們紛紛趕到這裡看神仙的墨蹟。 一天,有人拉上紀曉嵐同去看那廟裡的"仙筆",紀曉嵐一眼認出是楊逢元的字,寫的是自己贈給毛功加的詩。看到人們奉若神明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但一想若是洩露"天機",那將會給自己招來許多麻煩。故而,任期別人如何頌揚,他只是一言不發。 當時,人們都知道,紀曉嵐的詩做得好,但書法比不上楊逢元;楊逢元字寫得好,但詩卻作得只是平平常常。所以竟沒有人猜測到他倆頭上去。於是"仙筆"之事越傳越神,人們都信以為真,直到辛卯年紀曉嵐離開烏魯木齊還京時,他才當眾把這件事說出來,眾人都爽然若失,誰也沒想到頂禮膜拜的"神仙"竟然是他們二位。 紀曉嵐在西域三年,一來忙於軍務,二來為杜絕請托,做詩很少,他在晚年寫成的《閱微草堂筆記·姑妄聽之》中寫道:「余從軍西域時,草奏草檄,目不暇給,遂不復吟詠,或得一聯一句,境過輒忘,《烏魯木齊雜詩》一百六十首,皆歸途追憶而成,非當時作也。」紀曉嵐的這些詩作,為清代詩壇帶來了新鮮平息,而且今天看來,也有一定的文學價值和史學價值。其中有些較為特殊的紀事詩,記載了西地的風物人情,其功力深厚,非他人可及。試看其中幾首。 伊犁城中沒有水井,有因老樹得地泉者,紀曉嵐認為「蓋土厚水深,乃蔔地通津以就流水",於是,以詩記曰: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內清泉盡向西,金井銀床無用處,隨心引取到花畦。 伊犁雪消水漲,城門為之不開。於是,他登上北岡頂關廟樓,俯視全城,遂寫道:山圍草木翠煙平,迢遞新城接舊城;行到叢祠歌舞處,綠氈毹上看棋枰。 昌吉築城,掘土五尺余深時,挖到一隻紅緞面繡花女弓鞋,製作精細,尚未全朽,埋入土中五尺多深,算來最少亦越數十年。額魯之女子不纏足,何以此鞋卻是弓彎樣,僅三寸許?蕃漢之間交往於茲可見。後傳說此女屍飛到空中成精,昌吉大亂,卒遭兵敗。 紀曉嵐見此,以詩記曰: 築城掘土土深深, 邪許相呼萬杵音; 怪事一聲齊注目, 半鉤新月蘚花侵。 烏魯木齊有很多狹斜的小樓深巷,自譙鼓初鳴至寺鐘欲動,總是燈火熒熒,冶蕩之人在這裡為所欲為,官府不禁,也不能禁。 有寧夏布商,何某,年少美姿,資累千金,亦不太吝嗇,卻不喜歡做狎妓之遊,只是養了十餘頭母豬,飼養得很肥,洗涮得起毛很乾淨。」日閉門而遝淫之",豬也相摩相倚,如昵其雄,役隸常偷偷地窺視,何某卻沒有發覺。忽然一天,友乘醉酒時與之戲話,何某愧而投井死,要不是迪化廳同知木金泰親自審理了此案,紀曉嵐也是不會相信的,其詩記曰:石破天驚事有無,後來好色勝登徒;何郎甘為風情死,才信劉郎愛媚豬。 有軍人王某,出差往伊犁,其妻獨處。忽有一天,時已過午,不見開門,鄰人叫亦不應,破門而入,則是男女二人,剖腹裸抱而死,男子不知何來,人亦不識。後女復活,言男為故識,自隨夫來西城,男亦隨之而來,乃共約而死。紀曉嵐詩記此事寫到:鴛鴦畢竟不雙飛,天上人間舊願違;白草蕭蕭埋旅襯,一生腸斷華山畿。 紀曉嵐在西城養了一隻黑犬,名叫"四兒",東歸時揮之不去,戀戀隨行,一路上看守行囊甚嚴,如不是主人到跟前,雖然是童僕也不能動一件物品。紀曉嵐一行十餘人,共有板車四輛,行到七達嶺,日已曛黑,半在嶺南,半在嶺北。黑犬"四兒"就自動地獨臥嶺巔,左右看護兩邊車輛、物品,一夜未曾稍懈。」四兒"一直追隨紀曉嵐進京,後來被人毒死,紀曉嵐念其忠心耿耿,甚為哀悼,鄭重埋葬"四兒"屍體,做了一個墳墓,並在墓前立碑,題為:「義犬四兒之墓」。有詩二首題道: 其一 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餘; 夜深奴子酣睡後,為守東行數輛車。 其二 空山明月忍饑行,冰雪崎嶇百廿程; 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也太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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