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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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人猜想他准是又想出什麼壞話,不然怎麼會這樣如癡似呆地發笑。便說道:「你嘴裡吐不出好話來!」 「冤枉,冤枉。實是一副很工整的對聯!」紀曉嵐趕忙辯解。 「那你就說出來看看。」馬夫人說道。 紀曉嵐摸摸鼻子,仰頭吟道:今日門生頭點地—— 吟到這裡,停了下來。妻妾們不感興趣,說他這是什麼話,庸俗不堪,還是大才子做的對聯呢?便催他念出下聯。於是他又繼續吟道:「昨宵師母腳朝天。」這下可好,把妻妾三人都逗笑了。他自己反倒不聲不響地喝起茶來。 馬夫人說:「你的毛病怎麼就是不改?!」看大家轉憂為樂,他便站起身來吩咐大家回各房中歇息,自己也回房睡下了,一夜無事,不再敘及。 出都這天,及門第子劉權之、諸重光、孟生蕙等為他送行。出了京門,分手的時候到了,紀曉嵐要弟子們止步回城,道別時吟詩一首:《留別及門諸子》,詩雲: 祖帳青門握手頻,臨歧猶自語諄諄; 皇恩四度持文柄,遠道三年別故人。 天上鵷鸞懷舊侶,園中桃李待新春; 明時稽古多榮遇,努力京華莫厭貧。 登車啟程,紀曉嵐奔上了赴任的征途,到濟南改乘舟船,沿運河南下。 一路行來,山川秀麗,大飽眼福。紀曉嵐在舟中吟哦不斷,作了幾十首詩,後來結集為《南行雜詠》。 單說這天,他正站在船頭眺望江中景色,後面一條大船鼓帆而上,很快就超到前面。 大船上坐著一位老年人,灰白的長髯迎著江風在胸前飄蕩,看上去甚是瀟灑,那位老人回頭打量著紀曉嵐。忽然間,大船慢下來,兩舟並行前進。 老人站起身來,差人遞給紀曉嵐一張紙條,紀曉嵐不解其意,趕忙接在手裡,展開看時,只見上面寫道:「我看閣下必是一位文士,現有一聯,閣下如能對出,敝船自當退避三舍,如對不出,只好委屈閣下在後啦。」接著寫的是他的上聯:「兩舟並行,櫓速不如帆快;"一向才思敏捷的紀曉嵐,這次居然碰到了對手,一下子被這句上聯給難住了。 這是一副語意雙關,而又諧音與兩位古人名字相同的聯語 ,「櫓速"暗含"魯肅",「帆快"暗含"樊噲",一文一武,正巧構成了雙重含義:表面的意思是櫓不如帆,暗含的意思是譏笑文不如武。」看來這老傢伙一定個武夫出身嘍,我必須回敬他一句。」但一時想不出恰當的對句來,紀曉嵐心中急如火燎。 那位老者看紀曉嵐皺起眉頭,半天沒有答話的樣子,想必是對不出下聯,哈哈一笑,向船夫揮揮手,鼓棹揚帆而去。 紀曉嵐聽到他的笑聲,心裡像打翻了醋罎子,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一代奇才紀曉嵐,第一次被人難住,怎肯善罷干休,一路上他搜腸刮肚,竟沒有想出下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是事實。一路上悶悶不樂,幾乎到了如瘋如魔的地步,再好的風景也無心觀賞了。 紀曉嵐暗暗想道:尚未到任,就吃了一悶棍。南方文化發達,確是地靈人傑,人才薈萃埃今後尚不知會遇到什麼麻煩。 到了福州,主持院試的論才大典時,樂聲轟鳴,他心頭一亮,暗叫"下聯有了。」他對的是:「八音齊奏,笛清怎比蕭和!」 「笛清"暗含"狄青",「蕭和"暗指"肖何",也是一句語意雙關,諧音喻人的對聯,一文一武,文勝於武,對得天衣無縫。 紀曉嵐對出了下聯,打消了心中的塊壘,恢復了往日的詼諧、樂觀、曠達的本色,但沒有當場對出下聯,失去揚眉吐氣的機會,成為他久久的遺憾。 確實正如紀曉嵐心中所想,當時南方的文人,有一種偏見,認為南方人天資優越,所以文士多出在南方,北方則愚氓不化,沒有什麼才學。北方人到南方做官,往往受到南方人的輕視。 紀曉嵐到任第一天,就聽侍從人員向他稟告:有人說他只不過是讀過《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東西,沒有什麼真才實學,怎麼配到南方來做提督學政呢?紀曉嵐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要是沒有點真本領,他們還真的不會把我放在眼裡,我且不露聲色,看看再說。 過了幾天,寓所門口貼出來了一副聯,卻只有上聯,沒有下聯,聯語是:「我南方,多山多水多才子;"紀曉嵐一看笑了,這不是公然挑戰嗎?看來不露一手,還真有點壓不住邪氣。便對官署裡的人們說:「此聯出的很好,可惜是沒有下聯,諸位誰來補個下聯?」人們正要看看這位新任督學的才華呢,當然誰也不肯多事,紛紛推讓說:「我輩才疏學淺,還是由大人來題吧。」紀曉嵐微微一笑,說道:「既然諸位賞臉,我就獻醜啦。」當場喚過筆硯,大筆一揮,寫就下聯:「俺北國,一天一地一聖人!」眾人看過,嘖嘖不已,下聯不僅對仗工整,而且氣勢磅礴,寓意精深:山多水多,也要由天覆地載;才子再多,也是聖人的學生,看來這督學大人確實有兩下子。 過不幾日,又有人向督學大人說道:「督學大人辦公的'筆捧樓'中,原來有山魈出沒,不知督學大人見到沒有。」筆捧樓,左右兩側各有一座高塔,並且上層的窗戶卻被高高的牆壁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上層室內很難進來光線,只有中午才能看清室內的情況。紀曉嵐命人把兩側的牆垣拆掉以後,又把四面的窗戶都打開,這樣不但室內亮亮堂堂,而且向外望去,遠山翠靄如在目前。他題了一幅匾額掛在樓前,匾額上的三個字是:「浮青閣",又寫了一副門聯:地迥不遮千眼闊窗虛只許萬峰窺人們看了,見紀大人的對聯不僅對仗工整,而且摹景貼切,意境宏闊,確非等閒之輩,便有些佩服起來。 等到舉行院試,人們又領略到了這位紀大人的文章風采。 原來紀曉嵐心想,不是有人說我只讀過《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東西嗎?好,我就從這上邊出題,看看才子們會不會《三字經》和《百家姓》。 他出了三篇文章的題目,第一篇用的是《三字經》的頭一句:「人之初";第二篇用的是《三字經》的第十一句:「子不學";第三篇用的是《百家姓》上的第一句:「趙錢孫李」。 這下可好,參加考試的秀才們都傻了眼,不知道這文章怎麼做。一場下來後,有人抱怨起來說道:「大人出題太平,我們學的是《五經》、《四書》,這裡卻只出《三字經》、《百家姓》,這豈能算作出題?」紀曉嵐微微一笑:「《三字經》、《百家姓》都是啟蒙文字,各位生員尚且未曾讀過,難道尚須重新開蒙嗎?」生員們感到受了奚落,很不服氣,論說紛紛。有人議論道:我們不會,他也不一定會,無非是故作高深,讓我們出醜罷了。於是有人串通了一下,生員一起要求京師大人賜教,講講文章該怎麼作。 紀曉嵐答應的很爽快:「那好吧,我念你們記好了。」於是他把眾生員召集到一起,像高山流水一樣,滔滔不絕地朗誦起來,毫不遲疑,一氣呵成,文章起伏跌宕,很有氣勢,而且詞章華麗,妙語連珠。 生員們都聽得有些發呆,不少人記都記不上,甚至把字寫錯了。 三篇文章做完,秀才們無不嘆服,都感到督學大人確是天下奇才。誰再也不敢小看他一眼了。但還是有人感到這樣違背科試慣例,應當出《五經》、《四書》上的題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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