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


  文鸞講完故事,不勝傷感地說道:「我們窮人的女兒,個個都是生來的苦命,連鬼也揀窮人侮辱。」紀曉嵐仿佛看到了她心上的陰影,便勸她說:「那都是胡說八道,本不可信。你年紀輕輕,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吧,我會好好待你的!」說話間,他的臉貼上了她的鬢頰,文鸞將臉閃到一旁,嗔怪地說道:「你毛病又來了?!少爺放尊重些,您是有身份的,將來還要三元及第,怎麼好落下個輕薄的罪名!」

  「你個俏皮丫頭,快讓我想死了,什麼時候才能讓我親個夠?」說著,用手搖晃著文鸞的肩膀。

  「哎呀,少爺放手。等你功名成就,我由你……」文鸞用手把臉捂起來,不好意思再往下說。

  「由我怎樣?」紀曉嵐偏要追問。

  她一撅嘴,噗嗤一笑:「你願怎樣就怎樣嗎!」兩人的心在這裡達成了一種默契,建立了一個共同的願望,在以後的歲月裡,使得他倆常常心馳神往,但命運多舛,始終未能如願以償。

  紀曉嵐從滄州上河涯返回故里,便開始刻苦攻讀。讀書之餘,便尋幽訪古,遍交文人學士。

  獻縣本是漢河間王劉德的封地,河間國故地,劉德的事蹟廣為流傳。劉德諡為獻王,是漢景帝劉啟的兒子,漢武帝劉徹的異母兄長,漢景帝前元二年封為河間王。在漢景帝的十幾個兒子中,只有劉德大雅不群,身端行治,溫仁恭儉,篤敬愛下,明知深察,勵節治身,好古博雅,實事求是,成為西漢時期儒學派的重要倡導者之一。在漢武帝劉徹即位後,採納儒人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主張。在秦始皇焚書坑儒和秦末農民大起義之後,書籍流傳下來的很少。劉德遂向天下廣征藏書,建日華宮、君子館、詩經村,招攬齊、魯、燕、趙等故國的儒人學士,在宮內考訂軼籍,著書立說。凡從民間征得善本,必抄寫好一本送給原主,賜賞獻書人金帛,然後將真本留下。這樣,四方人士,不遠千里,或有先祖舊書多以奉奏獻王,倘所得之書殘缺不全,或字異文殘,就召集群儒辯解,去粗取精,去假存真,究明原委,然後勘誤訂正,整理成冊,奉獻給武帝。

  劉德搜集到的古書,主要是先秦舊書,如《周禮》、《尚書》、《禮記》、《孟子》、《老子》等等,使各類書留傳至今。應當說,劉德對中國文化作出了傑出的貢獻。

  劉德聘大小毛公、貫公三位名儒為博士;建日華宮,招納天下學士,講學傳經。大毛公就是毛亨,小毛公是毛萇,今天看到的《詩經》就是他二人聯手整理流傳下來的。當時有齊、魯、韓、毛四家詩說。」魯詩"的傳授者為魯人申培 ,「齊詩"的傳授者是僕人轅國聖,「韓詩"的傳授者是燕人韓嬰,「毛詩"的傳授者就是獻王博士毛亨、毛萇。」魯詩"亡于西晉,「齊詩"亡于曹魏 ,「韓詩"亡於北宋。惟獨"毛詩",由於獻王劉德建君子館作為毛萇傳經之所,向天下學士廣為傳講,得以流傳下來,滋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學士。劉德因此成為紀曉嵐最為崇敬的先賢之一,這對他的一生都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

  這天,風和日暖,紀曉嵐坐上馬車,由書童陪伴,來到離崔爾莊百十裡外的獻王陵,穿過河間國故都樂城,遠遠望見前面有一座小山,突兀拔地而立。疇曠野,上面白雲繚繞,顯得異常壯觀,僕人講那就是獻王陵。

  紀曉嵐來到獻王陵前,只見一座高大的石牌坊聳立在陵前,牌坊後面一座大殿紅柱綠瓦,香煙繚繞。陵上,青松翠柏,陵前石碑林立。最前面的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鐫刻的是本朝聖祖康熙皇帝的一首詩:

  問風略先農桑侯,覽古頎過禮東幫。
  毛氏深詩真獨詣,獻王得士本無雙。
  韶開村店春光藹,雪化溪橋野水泱。
  憶我書齋訂經義,幾多景仰在明窗。

  紀曉嵐讓書童取出紙筆,將這首詩細心地臨摹下來,緊接又抄錄了明代程敏歐、元代薩天錫、宋代文天祥的十幾首詩,最後在一塊斑駁的石碑前,端詳起來。這塊碑,年代久遠,歷經風雨,殘蝕嚴重,字跡模糊不清,紀曉嵐仔細辯認,才辯別清楚。原來這是唐天寶進士張繼的一首詩:

  漢家宗室獨稱賢,遺事閑中見舊編。
  偶過河間尋往跡,卻憐荒塚帶寒煙。
  頻求千古書連帙,獨對三雍第幾篇。
  雅樂時興人已逝,雄歌依舊大風傳。

  紀曉嵐面對獻王陵,站立良久。書童在耳旁說道:「公子,是否也做一首詩?」紀曉嵐搖搖頭,道:「獻王劉德功垂萬代,歷代騷人墨客盛讚已極,實在難以出新。」謁完獻王陵,紀曉嵐去縣城拜見前任知縣吳龍見的夫人汪氏。吳知縣在任時,與紀府往來不斷。吳龍見死于任所後,由於公子年少,家中無人執掌,以前那幫簇擁在縣太爺周圍的人,卻誰也不肯照應,一下子門庭冷落不堪。公子年少,孤兒寡母,生活日蹇,夫人汪氏心裡憤憤難平。

  一天夜裡,夫人做了一夢,夢見丈夫又回到家來,原來的那幫幕僚,一個個奴顏卑膝地來到府上媚討好,汪氏一見大怒,便向丈夫訴說丈夫去後,有事相求,這幫人誰也不肯援助。丈夫對夫人說:「夫人錯矣!我在之時,任用了這幫沒良心的東西,已經錯過一次了,現在夫人指望他們以恩報德,豈不是錯上加錯!」今天見到紀公子前來問候,心中十分感激,便將夢中之話說給紀曉嵐聽。紀曉嵐聽了,勸慰夫人一番,最後不由感慨一聲:「世風淪落,情薄如紙。」書童看天色已晚,便催促公子上路,汪夫人再三挽留,紀曉嵐婉言辭謝。主僕三人乘馬車徐徐駛離吳氏宅郟馬車駛出縣城,此時大地已被夜色籠罩。駛至獻王陵附近,紀曉嵐想看一下夜幕中的景色,仔細分辯,只看到黑乎乎一片山路。大路兩旁,黑魆魆一片,陰風吹來,沙沙悲鳴,陰森恐怖,讓人作寒作冷。車鈴叮噹,馬蹄踏踏,打破了夜的沉寂。

  突然間,車前"嗷"地一聲怪叫,前面的騾駒一聲嘶鳴,兩隻前腿騰空而起,車夫立刻拉緊車閘,猛牽韁繩,穩住轅馬,騾駒前蹄落地,驚恐不前。紀曉嵐向車前望去,見前面路上有一黑影。紀曉嵐不由得毛髮倒豎,不寒而慄。那黑影向近前移動一下,靠近馬下,站住了,晃頭晃腦。紀曉嵐壯壯膽子,仔細看著前面的動靜。車夫嗖地一聲把鞭子豎起來,厲聲喝道:「什麼人?再不閃開,鞭子抽你!」那黑影轉腔轉調聲嘶力竭地答道:「不是人——我是兩千年前的獻縣冤鬼。」紀曉嵐在車上站立起來叱道:「此地漢為河間國,縣曰景城,金始改獻州,明乃改稱獻縣,漢朝安得有此名?」那鬼不再回答。

  紀曉嵐再問,鬼影轉身鑽入莊稼地裡。主僕三人大笑而歸。

  此後,毛萇傳經故地詩經村、日華宮遺址等名勝古跡,紀曉嵐一一尋訪。一日來到景城,先到書鋪拜望馮先生,說起謁陵遇鬼之事,二人哈哈大笑,馮先生說:「有一事我考一考賢侄?」

  「請老伯指教!」

  「獻王乃劉德公諡號,賢侄是否留意,武帝何以諡號為'獻'?」

  「據愚侄看來,當以其'聰明睿智'而諡其'獻'。」馮先生道:「此言甚對。今人多以其獻書之事而解其號,實在牽強。賢侄讀書辯其真偽,務求甚解,實在可喜可佩呀!」接著馮先生提道:「賢侄既有興致,何不在景城轉上一兩日?景城歷史上人才輩出,傳聞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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