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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嘉慶帝決心已定,他馬上召集群臣,對忠勇有功的皇二子綿寧大加褒獎,嘉慶帝說:「朕對在這場鬥爭中的有功人員,定要一一封賞。但是,朕感到,應首先封二子綿甯為智親王,其餘皆論功行賞。眾愛卿可有異議?」

  托津說:「萬歲,皇子綿愷、貝勒綿志也應封賞。」嘉慶帝道:「那是自然,還有九門副提督塔思脫。護軍統領楊澍增以及其他諸位帶兵增援的各室王公。」眾臣正議論問,又是快馬的飛奔聲從腳下傳來,嘉慶帝不禁心頭一緊,眾臣也跟著緊張起來,不知是福音還是禍訊。

  此時,已是下午五時左右,嘉慶帝率領眾臣步出行宮,西斜的日頭泛著白光,照在他們身上。嘉慶帝的肩頭有微微顫動。迎面走來的不是一般的旗牌官,而是儀親王永璿。

  聽完永璿的訴說,嘉慶帝知道,回宮已根本不礙,決定立即回京。

  十七日,嘉害帝一行即抵達燕郊行宮。是夜,嘉慶帝才是真正的不眠。紅腫的雙眼不時掠向深邃的夜空。該怎樣向天下交代呢?

  一篇「自我檢討」式的《朱筆遇變罪己詔》刻發天下:

  「朕以諒德,仰承皇考付託,兢兢業業,十年有八,不敢暇豫。即位初,白蓮教煽亂四省,命將出師,八年始定。方期與或赤子永樂升平,忽於九月初二日,河南滑縣又起天理教匪,然此事究在千里之外。猝於九月十五日變生財腋,禍起蕭牆,天理教逆匪犯禁門,入大內。大內平定,實皇次子之力也。

  我大清國一百七十年以來,定鼎燕京,列祖列宗,深仁厚澤,朕雖未仰紹愛民之實政,亦無害民之虐事,突遭此變,實不可解,總緣德涼愆積,唯自責耳。

  然變起一時,禍積有日,當今大弊,在因循怠玩四字,實中外之所同。朕雖再三告誡,舌敝唇焦,奈諸臣未能領會,悠忽為政,以致釀成漢唐宋明未有之事,較之明季挺擊一案,何啻倍蓰,思及此,實不忍再言矣。

  予唯返躬修省,改過正心,上答天慈,下釋民怨。諸臣若願為大清國之忠良,則當赤心為國,竭力盡心,匡朕之咎,移民之俗;若自甘卑鄙,則當掛冠致仕,了此一身,切勿屍祿保位,益增朕罪,筆隨淚灑,通諭知之。」

  眾大臣聽了,無不面紅耳赤,自愧深責。

  十九日上午,嘉慶抵達京城,諸王公大臣侍衛等迎駕於朝陽門內,大家鼻子一把,眼淚一把,其悲傷哀情,連在馬上的嘉慶帝有些坐不住了,緩緩入宮,諸多王公大臣,跪聽《罪己詔書》,大家都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嘉慶帝止了眾人的哭聲,拉著綿寧的手說:「朕為有你這麼一位兒子感到高興啊!」扳過兒子的肩頭,細細端詳一番,轉身對眾臣說:「綿甯系內廷皇子,在上書房讀書,一聞有警,自用槍擊斃二賊,可嘉之至筆不能宣。大家想想,要不是連殺二賊,餘賊豈能善罷甘休?此舉實屬有膽有識。宮廷內地,奉有神宗皇考的神禦,綿寧以身作則,身先士卒,實屬忠孝雙倍。朕上次已頒詔封為智親王,今日再添俸銀,每歲一萬二千兩,以示優獎;三阿哥綿愷隨同捕賊亦屬可嘉。朕於在延臣工,有功必賞,內外諸臣當共知感知奮也。」

  眾人山呼「萬歲英明」,簇擁著嘉慶帝登上乾清寶座。不知為什麼,他今日坐在這個位子上,感到無比親切。他細細地撫摸那龍案的潔淨表面,像是撫摩一位女子的皮膚,小心翼翼。他環視殿內的擺設,看著看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京城,十月,菜市口的刑場上,一並排站著天理教徒各宮首領,林清居其首。他環視越積越多的人群,一雙眼似乎在尋找什麼。秋風卷起落葉在行刑架上空飛舞,飛舞。他知道將被淩遲處死。他似乎早就預示到這一天的到來,臉上竟浮出燦爛的笑容……

  十七、死也不容他瞑目

  【難以根治的水患成了嘉慶的一個沉重包袱。僅只馬營壩一處,就用去了大清朝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而更多的險工險段,還在等著吞吃大清國帑。嘉慶聲嘶力竭:「查,查清楚!白花花的銀子都幹什麼去了!」……從和珅貪斂起,到河工舞弊止,嘉慶長達二十五年的治國生涯中,一直充斥著吏治不清的陰影,害得他臨咽氣的那一刻,還在抱怨:「倒黴事怎麼都讓朕趕上了……」】

  正是七月,已近中午,驕陽燎烤著大地,天空中雖也慢慢地飄蕩著幾塊白色的雲朵,但地面上卻沒有一絲風。樹葉打著卷卷兒,小鳥藏在樹葉裡,田野裡沒有一聲鳥叫,這兒那兒時時有幾隻蟬在煩人地叫著。四野中農人已經稀少,可是官道上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在匆忙的前行。這是嘉慶帝帶著他的皇子、王公及大臣們前往木蘭秋彌的隊伍。儘管人們都感到窒悶,喘不過氣來,已厭倦了在這燙人的官道上行走,但是嘉慶帝的心裡卻特別高興,今年他已六十歲了,十月六日就是他的生辰,如今經過他二十多年的治理,雖然煩心的事情層出不窮,有些事情甚至驚得他冷汗淋漓,但畢竟都一個一個地解決了。特別是天理教匪,個個被繩之以法,如今可以說得上是天下太平了。而在這治平之時,欣逢自己花甲之年,怎能不讓人躊躇滿志。此時,到木蘭圍場打獵,檢閱一下大清英武的軍隊,然後再過自己的生日,豈不是更有意義,更有情味?

  鑾駕行在宛平縣境內,馬上就要到行宮了,隨扈的人們都非常高興,而且此時又刮起了涼風,暑熱漸漸消退。可是隨即他們便驚慌起來,只見東邊的天空上濃重的烏雲滾湧而上,不一會兒鋪滿半個天空,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瞬間,烏雲蓋到頭頂。起初是樹葉從地上旋起,樹枝兒不斷搖擺;不久,沙礫橫飛,樹梢兒再也搖擺不動,只往一面倒去;又一會兒,碗口粗的大樹被連根拔起,許多樹幹被攔腰砍斷,鳥兒被風旋轉在天空裡又啪地一聲被摔死,聒噪的蟬再也不鳴叫,時而「吱——」地一聲,那必是被狂風掃蕩後臨死時發出的哀鳴。

  突然間,嘉慶帝的車蓋被風卷走,眼見著車就要翻滾,一個小太監叫道:「皇上跳車。」尚在美夢中的嘉慶帝驚醒過來,隨即從車上跳下,那些王公大臣,那些皇子皇孫,那些侍衛、妃嬪、宮女、太監,都被刮得暈頭轉向,不辨南北。二皇子綿甯,三子綿愷大叫著:「父皇——父皇——」可他們並不能移動半步,嘉慶帝隱隱約約地聽到喊聲,可並不能張開口回答,只是歪歪倒倒,睜不開眼,張不開嘴,直不起身。突然間,感覺到有一隻細膩涼滑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拉了拉,嘉慶帝往那方向使勁靠了靠,正靠在一個人的身上和一匹馬的身旁,嘉慶帝抱著馬鞍,頓感身體穩固了些,在馬的身邊避一避風,也能睜開眼睛,見眼前並不是一匹馬,而是四匹靠在一起。再看身旁的人,只有一個小太監,仍然緊緊地拉著他,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攥著馬的韁繩。馬兒似通靈性,靠在一起,紋絲不動

  過了半個時辰,狂風漸漸停息,可是隨後卻是傾盆的暴雨。皇子皇孫們已找到了嘉慶帝,喊侍衛把皇上扶上馬,向行宮趕去。

  傘蓋等一切東西都被卷走,嘉慶帝在雨中淋著,一會兒渾身濕透,他眯著眼,看著前方,扯天扯地盡是雨簾,看不了五步遠。嘉慶帝問道:「還有多遠?」

  綿寧道:「還有半裡地。」

  嘉慶帝松了口氣,可就在此時,胯下的馬突然前蹄一跪,嘉慶帝差點從馬上栽下來,要不是有一隻小手扶著他的話。他看了看扶他的人,仍是在大風中拉他的小太監,他正左手執著韁繩,右手扶著皇上,在泥濘的路上跋涉著。

  終於到了行宮,綿寧、綿愷從馬上跳下來扶皇上進宮,洗了熱水澡,很快換了衣服。熱羹端上來,喝過後,皇上出了些汗,綿寧道:「父皇歇息一下吧。」

  嘉慶帝道:「沒事兒——把侍衛們都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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