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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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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嘉慶帝老是放不下心來,抬頭遙望清澈澄明的蔚藍色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嘉慶帝心裡明白,是自己日漸生起的疑心過於重了。自各地湧來的奏報看,今年應是相當不錯的,南方入汛以來,並無多大的災情,使他感到聊以自慰。就在昨天的上午,嘉慶帝在園中的清暉閣和幾位大臣們閒談時,初步點頭表示了對托津提出的「嘉慶中興」這一載人史冊提法的認可。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上蒼是否有意安排,嘉慶帝總感此時秋彌木蘭心中有份不踏實的感覺。為此,昨夜在批閱奏章時,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耐煩,草草地寫了幾行字後,便與皇后共同入睡。是的,每當心緒不甯時,嘉慶帝總想到和皇后在一起,以撫平心中的憂悶。效果當然很明顯,這剛才的情狀又讓他心中的忐忑不安增加了。 嘉慶帝在眾大臣的迎侍下坐定在龍案後,和以往的聽朝一樣,丹墀外二十名宮女、四十名太監按序排著,眾星拱月般地護衛在嘉慶帝的周圍,兩位執事宮女雙手各自執一柄寶扇,神情肅然地站在嘉慶帝的身後,一面長紗圍屏雲霧繚繞、紋絲不動地立在那兒。沒有一絲珠光寶氣的嘉慶帝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對董誥說:「董愛卿,朕昨夜看了你轉過的山東泰安府呈上的摺子,心中略顯不安。按理說,前幾年都已滅絕的蝗蟲此時又肆虐氾濫,是不是又預示著什麼災禍?」董誥叩首答道:「皇上,這事皇上不用放在心上,老臣都已查明,實情與奏摺說的有出入,不是那麼漫無天日,昏黃一片。偌大的齊魯也就那麼一兩群,臣已命下面的督撫派人大加剿滅。這回又有新的奏摺呈上,蝗早滅絕殆盡,莊稼受損不大。」一邊說,董誥一邊伸從袖中掏出一封奏摺,就要呈遞上去。 「放在你那兒罷,」嘉慶帝想了想,實在不願被瑣事再擾心緒,「有董誥辦理此事,朕放心。」接著,嘉慶帝朗聲道:「下屬督撫章台,都養成這樣的惡習了,無災說成有災,小災說成大災,大災說得天塌下來,到底意欲何為呢?這是在往年也常有的事。可是一到年終,各地的情形就不一樣了,沒收的說成小收,小收的說成大收,又是歌舞昇平的景象,如此之大的反差,個中也能說明些問題的癥結所在。」 「皇上所言極是,」董誥知趣地把摺子又揣進袖中,接著說道,「草率行事的官員往往都缺乏主見,遇事不夠穩重,或重或輕都是想引起皇上的重視,以博歡心或以示忠心。實際上,適得其反。皇上……」 「說白了,前者是誇大險情,多撈些賑災物資、錢款;後者是圖名邀功,多撈些仕途的資本。」嘉慶帝冷冰冰地說,「去年秋天,朕派出的清查府庫的大員沒有一個不帶回各地府庫虧空的消息。你們知道,查了一批,今年又想故伎重演,這就是一個信號。朕要求你們各部院的大臣要善於甄別。不必事事都要向朕彙報。」嘉慶帝威嚴地接著道:「初彭齡去了山西,還不見有什麼消息,他那個案子內閣要多加留心,搞不好又是一個貪縱大案。」嘉慶帝還要說下去,一轉臉瞥見欽天監官署的張師誠在殿前正跪著等自己召見呢。林升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的身後,便停住了話,問道:「朕並沒有招見張師誠啊。」聲音不大卻很嚴厲。林升一聽,連忙湊上去,說道:「回萬歲爺,奴才去問他時,他竟嚇慌了。又搬皇曆,仔細查閱半天,說是十八日遠行才正合適。奴才要趕回時,他非要跟著來不可,說是請罪的。」 嘉慶帝一聽,一抬手差點打翻了林升遞過的奶茶,鬍子抖了幾下,低低地對林升道:「叫他滾回去。朕不見。」望著下面站列著的大臣們,竟不知如何去辦。索性對托津說:「托津,告訴軍機處,朕於十八日啟鑾。」說著憤憤地擺手道: 「你們都跪安吧。」 這時,殿內的自鳴鐘,「當當」地敲了十下。 紫禁城裡,皇宮總管常永貴大模大樣地在各處巡察一番後,突然一個飽嗝漾上喉舌、禁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使勁地擤了擤界了,用力過於孟浪,差點擠出了眼淚。在一處僻靜的角落裡,看見兩個宮女正在回廊邊的圓凳上坐著打盹,心裡一陣發毛,強忍著泛起的煙癮,一陣風似地走過去。走近身旁時,那宮女身上的汗香味就散發出來,他根本不用四下裡觀察,只是一個縱身就撲過去。把兩個宮女像摟著兩隻小兔子似地攬在懷裡,白淨淨的嘴唇就左一口、右一口地亂啃起來。那兩位宮女似乎已習以為常,剛才受驚嚇的顫抖過後,竟老練地坐到常永貴的腿上,搭著他的脖子,嬌氣嬌聲地說:「喲,常總管,忙啥呢?咋不說一聲,要是把我們嚇死了,看你還能撈著誰?」說著各用一隻手在常永貴的光光的臉頰上摸來摸去。惹得常永貴心裡癢癢的。 常永貴咧著嘴流著口水說:「好你們爛心眼的,下賤妮子,不把大爺我放在心裡啦,太小瞧大爺我了。別說我狠心,就是像你們這樣的平常貨色,別說死兩個,就是死他七對、八對的,大爺我的屋裡還能缺點煙的。」他咽了兩下口水,像是提小雞似,把兩個宮女帶進自己的房中,踹開門,扔她們到炕上,自己便就勢歪倒在一個宮女的腹部,隨手從桌上取出一杆煙槍。另一位宮女熟練地把放在一隻精巧的銀盒中的煙泥取出來,搓成軟軟的一團,按到煙鍋上,跪著為常永貴點燃。 一大團煙霧從常永貴的鼻中、嘴中噴出來,形成一朵朵煙花,頓時,這一間擺設著許多昂貴的家什都罩在濃濃的煙霧中。常永貴一邊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一邊重重地在宮女身上胡亂地摸著、掐著,心中的惡浪通過吐出的煙霧得以平靜下來。只是兩位宮女的身上早已是青一塊紫一塊,淚水在眼窩裡打著轉轉兒,就是掉不下來,也不敢掉下來,何況,她們也能就著常永貴喘息的間歇吸上兩口呢? 常永貴過足了煙癮,把煙槍遞給壓在身下的宮女說:「賞你吸一口。」那宮女麻利地翻過身來來不及整理淩亂的上衣,袒著酥胸,滿臉感激接過來,嘬起櫻桃的小口對準煙嘴深深地吸了幾口,身上的疼痛減輕了許多。另一個宮女眼巴巴地望著。「看得眼讒了吧,剛才你不是說,沒有你,我總管就沒人侍候了?」哈哈哈哈一陣大笑,常永貴精神氣十足,對那宮女說:「掌兩個嘴巴子,要響的。」 那個宮女已雲鬢散亂,竟抽出小手朝自己的臉上猛抽兩下。常永貴似乎心一軟,一把抱過來,說道:「親乖了,哪能真打呢。」說著取出另一隻煙槍遞過去,「讓你抽足一鍋。」那宮女喜不自勝,連忙取過桌子銅盒裡盛著的火摺子,點上,也是一陣猛吸。 果房太監楊進忠算是該著倒黴。此時,他正急急地提著一籃子黃岩蜜桔往常永貴的住處走去。剛到門口,就從半掩著的門縫裡聞到誘人的煙味,他咽了幾下口水,乾咳一聲,不見裡面有何動靜,便硬著頭皮闖進去。 那場景令人不堪入目,楊進忠好一陣尷尬,怔怔站在屋子中央,張著嘴說不出話。只見烏七八糟的屋子裡,靠兩邊的炕上橫陳著幾具赤條條的人身,過於疲憊的三個人都已沉沉入睡。驚嚇之下,他不敢多看一眼,把手中的果籃憑感覺放到八仙桌上。誰知這平常的感覺由過去的準確,此時竟變得相差太大,耳中就聽「嘩啦」一聲,滿籃的蜜桔翻倒在地上,撒落了一地。楊進忠後悔不迭,忙蹲下去去撿一個個不停滾動的桔子。 「啪」的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得楊進忠頭腦昏眩,一個蹲不穩,「卟通」一聲癱坐在桌邊。余光中,那滿身瘦骨的常永貴正一邊穿上睡褲一邊抬腳朝自己的臉面跺來,又是一片晃動的金光。楊進忠咽下了一口濃腥的血汁,熱乎乎的血流同時順著鼻孔、嘴角流進了頸脖裡,他幾乎睜不開眼。青腫的眼角僅能辨出常永貴的大致模樣。他還在努力地爬起來,跪在地上,把頭深埋進兩膝間,完全出自一種本能的保護了,剛咽進一口血汁,想張開嘴巴求饒,已經穿著利索的常永貴抬起另一隻腳,又端到楊進忠的臉上。他一下子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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